天上闷雷滚动,间歇下来的雨点更密一些,没有闪电,天公蓄势待发。
明诚松开他,似笑非笑地靠在岗亭旁:“你这么信他,那天在客厅都说的是些什么?”
洪少秋一愣,右眼皮直跳,第一次觉得土豆的存在也不是那么可爱。
他艰难道:“那是因为他不信我,也不信他自己,还卯足了劲要撵我走。听他那个态度没人不生气!”
“我听了,就不生气。”明诚语气平静,看看手表,等待下一次可以继续走的时间点,“那是他的选择。”
洪少秋深吸一口气:“阿诚哥。成国栋周义鸣他们那一辈有故事,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脑子进水了,周凯没得选,我来帮他选。那船货要从长计议,抓到周凯这里收网没有多大意义。”
两个人视线可及范围内,大门口的岗亭走出两个马仔,交接了不知什么闲事,又走了回去。
外边值守的男人打了个哈欠。
“没时间从长计议。”明诚见情况良好,转过身直视他,平静道,“你脑子进水,不是我脑子进水。我现在跟你在这喂蚊子,是看在周超那小子的份上,还因为周凯这个人。他们定在明天入夜从仓库分各路运输交接,天气预报连日暴雨,天赐良机,没道理再改期。家里各路情报网收集的信息已经非常完整,只一点,俞克山带车走罗湖区高速口,那条路梁局长早就透底给他们,交代迫于上峰压力绝对严防死守,不可能有半点猫腻。可你那个了不得的老大,给俞克山分了两辆车,每一辆压箱底的都是海洛因。俞克山毫不知情,也不可能怀疑。周凯要带货给丹拓交接,于情于理货都应该在他手里,现在偷梁换柱到俞克山手里走罗湖区,那他带着两辆杂货见丹拓时打算给什么?”
洪少秋沉默了很久,不可置信道:“俞克山自以为带着安全的车,有恃无恐过关口,会被罗湖分局查个正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四肢发凉,“阿超就在罗湖做事,姓梁的知道不可能有货走这趟线,挨累不讨好的查关活多半轮在阿超他们身上……两车底的海洛因,好大一份功……”
明诚帮他捋:“周凯要不是怕出事,中途把你摘了出去,这两辆车很可能派给你带,你和阿超,两个小警察,这两车货甚至够你们升二级警司。”
洪少秋呼吸困难:“阿仓呢?”
“阿仓和周凯一路。”
洪少秋“哈”地一声:“他们一路,带着‘空车’和丹拓交接?”
明诚只平和地望着他。
暗云翻涌的天上又一声闷雷,闪电终于打开一道裂缝砸下来,天地间骤然明亮一瞬。
“他这是,想报周义鸣的仇。”雨水顺着湿漉漉的发丝蜿蜒曲折地留下来,洪少秋收敛表情,反而出奇冷静起来,“那两车货俞克山要判死刑,罪有应得,风雷两堂不复存在,白鹭鸣垮了,海港城也就不成气候,警方顺藤摸瓜牵出线,那些大大小小的猢狲下狱的下狱散的散,不涉大案,又都能留条命。他想的真好。”
明诚不发一言,又看看手表。
洪少秋忽然笑:“真拎得清,他亲手把白鹭鸣保下,亲手把它散了,丢了周义鸣的家业,所以他要带着阿仓去见丹拓,清他欠周义鸣的债。到时候根本无货可交,只你死我活。”他仰头笑笑,抹了一把脸,“阿诚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我觉得你脑子也进水了。”
明诚不搭理他,第三次看手表:“三分钟后岗亭换岗,准备翻出去。”
洪少秋吸吸鼻子:“然后你跟车走吧,小杜我有机会再收拾他。趁着白鹭鸣现在没几个人知道我是谁,我还有事要做。别拦我,我不想先和自己人打一架。”
“我脑子没进水,你也打不过我。”雨水顺着明诚的长睫毛往下坠,他盯着指针走过一圈,轻轻摇摇头把雨水晃掉,“我就说一遍,那两车货被罗湖高速口查出扣下的结局不会变,家里一切照常行动,只要俞克山归案,德福巷和建材厂埋着的人会立刻抓人。”
洪少秋在倾盆大雨中抬起手将将遮挡雨水,透过雨帘和明诚的视线相接。
明诚洞若观火的眸子冷冽而慑人,让他有一瞬恍惚。
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他这两个上级某种程度上甚至有些像,一样的杀伐决断,强大并口是心非。只不过周凯清冷冷地沉在海底,而明诚不一样。
谁硬生生撕裂那双莫测的眼睛凿进去星子,是个谜。
“阿诚哥。”洪少秋笑笑,“谢了。”
明诚偏过头,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们一个两个不知道哪儿养成的毛病,怎么都爱对着猫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