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的冬衣瞬间就卖爆了,人们涌进铺子里,也顾不上价钱贵不贵了,保命要紧。
“那衣裳我试了,穿在身上热乎着呢,都能给我捂出汗来!我跟我婆娘各定做了一套,花了快三两呢!娃崽们火力壮,用不着……”
“壮啥啊!我家娃儿都病了,不行,我得赶紧去给他做一套去!家里老人也得做,唉,这一下子今年赚的钱都搭进去了。”
“快别心疼钱了,你还是赶紧去下定吧,去晚了人家的棉花用完了,或是单子排不过来,你得等明年才能拿到货喽!”
“得,那我不跟你说了,现在就去!”
类似的对话随处可闻,张记衣舍的订单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吴秀芬三人一下子忙得如陀螺般停不下来。
还好此时何香桃的孕期反应已经不那么厉害了,便也撸起袖子上阵帮忙。
她一边做活儿一边喜滋滋地叹道:“得亏娘有先见之明,之前没生意的时候便让大哥大嫂他们把棉花都弹好了。若是现在才动手准备,咱们就更忙不过来了!”
吴秀芬笑道:“也得亏有你爹帮咱们分担一些单子。对了,你爹自己铺子里的活儿忙得过来吗?眼下找他做冬衣的人必也多得很。”
何香桃想起她爹就忍不住好笑:“咱们的单子给他的工价多高啊,他自己铺子里的冬衣可没这个价儿!他现在恨不得把门都关了,生怕太多人找去。他不是托病就是借口单子太多做不过来,除了那些十几年的老客拒绝不得,其他人通通都给推了。”
吴秀芬闻言却蹙起眉来,面含隐忧:“咱们的冬衣太贵,你爹铺子里的到底便宜些,那些买不起棉衣的人,现在又买不来你爹做的冬衣,他们该如何过冬呢?”
一旁老二插嘴道:“买不起棉衣的人,想来也买不起新做的冬衣,他们往春秋的夹袄里絮些麻缊、鸡毛,也不至于很受冻的。”
吴秀芬叹了口气:“咱们县还是要多种些棉花才行啊!有了更多棉花,大家才好过冬。”
老二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并不看好棉花的未来。他也知道今年大哥在棉田里辛苦一年却收获寥寥。棉花那么难伺候,又不能吃,农人不会愿意种它的。这注定就是个少数人才能用得起的精贵东西。
吴秀芬却相信棉花的普及是早晚的事。明年家里再多种几亩地,到时候收成好了,村里其他人看到了,必然会跟风的。
等回家的时候,得跟老大说说,吴秀芬心想。
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十月底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们。
三十那日是小雪,也是张德忠的忌日。
吴秀芬和老二两口子在二十九那晚就收拾好铺子,挂出去一个“歇业一日”的牌子,匆匆忙忙地回家去了。
张世杰也请了两日假,提前回家与大哥大嫂一起准备好祭拜的东西。
忌日他们需要去父亲坟头烧周,然而家里两个怀孕的女人却是不能去的。吴秀芬觉得这习俗挺好,否则这大冷天的,山路又泥泞难行,实在不方便孕妇出行。
眼下何香桃才刚显怀,柳秋凤的肚子却已经很大了,看得吴秀芬胆战心惊的。还好有张三伯家的大儿媳姜氏常来照料。
三十这天一大早,姜氏就上门来了,默契地与他们点点头,只叫了一声“四婶儿”就不再多话了。
吴秀芬也朝她点点头,谢了两句,便带着三个儿子往张家庄的西边行去。
仿佛是配合着他们此刻的心情,也或是应了这个节气,阴沉的天空真的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点子落在地上迅速融去,与污泥混在一起,让路面变得愈发湿滑。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经过一条堤坝,这是他们张家庄和附近几个村子共同修建的一个水库。此时是旱季,前几天虽下了雨,水库的水位依然很低,露出大片臭烘烘的烂泥。
过了堤坝便是凤鸣山,传说凤凰曾经在这里落过脚,还唱过歌,故曰凤鸣。
这座山的山腰便是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一眼看过去都是坟冢。
凤鸣山平日里来的人少,故而山路十分难走,路旁荒草丛生,荆棘丛丛。张世宏拿着一把砍山刀走在最前面,劈开挡路的枝条和野草,露出一条羊肠小道来。
张世杰扶着吴秀芬走在中间,老二张世平殿后。
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吴秀芬的额前已经沁出一层细汗,冷风一吹,更觉阴寒阵阵。幸好有三个阳气旺盛的儿子陪在身边,否则她还真不敢上这里来。
“娘,小心些,这里有个泥坑。”张世宏一边扒开枯黄的野草,一边回头说。
吴秀芬小心迈过地上的泥坑,往前望去,却是一愣。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坟冢前,站着一个单薄的白衣女子。她望过去的时候,那女子正好回过头来,一张尖脸惨白惨白的,眼下乌青,瘆人得紧。
“姐姐!”身边的张世杰惊喜地唤道,吴秀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女子就是她那个嫁出去的女儿张世玲。
张世宏惊讶地问道:“玲妹子?你一个人?”
后面的张世平也看到了他妹妹,高声问道:“你来多久了?岂不是天没亮就从沙枣庄过来了?怎地没让妹夫陪你来?”
张世玲却没回答她的几个兄弟,她垂下眼眸避开他们一行人的目光,低低地唤了一声:“娘。”似乎是因为天气太冷,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