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杰:……
他摇了摇头:“您还把我当小孩啊?遇到不如意便哭闹一场?”
吴秀芬眨了眨眼睛:“之前在榜下不是有人哭得比小孩还响亮么?哭可不是什么坏事,能把心中郁结发散出去,也是很好的疏解之道。”
张世杰仍是摇头:“可我哭不出来。”
吴秀芬点头道:“不哭便不哭吧。”不哭也好,毕竟这小子现在个头都比她高了,若真是扑在她怀里化身成嘤嘤怪……呃,想想那画面还真有些尴尬。
张世杰轻叹一口气:“其实,这回没能中榜我早有所预料,当初通过正试已属侥幸,复试被刷也是正常。基础不牢,功力不够,怨不得旁人。只是……外祖他们要失望了。还有……您……如何看?”
吴秀芬想了想,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张世杰奇道:“真话如何说?假话又如何说?”
“假话便是,”吴秀芬故作蹙眉抹泪状,“杰哥儿,这一回没中,无甚要紧,毕竟你岁数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继续努力,早晚有一天能考中秀才,光耀门楣,让你爹的在天之灵也为你骄傲。”
张世杰大惊:“这,这……怎会是假话?那真话是什么?”
吴秀芬放下手,一脸轻松道:“真话就是,管你考中考不中,娘都为你骄傲!你便一辈子都是白发老童生,娘就养你一辈子又如何?你喜欢读书,便读一辈子书也可。你若不喜欢读书,喜欢做别的,也行。”
吴秀芬两手叉腰,豪气干云,一副“随你想干什么,老娘都支持你”的表情。
仿佛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张世杰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从小听到的都是“你两个哥哥都没你的运道,他们都没读成书,只你有机会读书,你可背着为我们老张家出人头地的唯一希望啊!”
亦或是“你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你以后一定最有出息,等你考中功名,家里就全靠你了!到那时,你可不能撇下两个哥哥不管啊。”
他从小便以读书科考为己任,视“考中功名光耀门楣”为理所当然。万万没想到,娘的真实想法竟然是这样的!
回想一下,自爹去后,娘的行事作风与以往大相径庭。大哥想种棉花,她便让他种;二哥想学手艺,她便让他学;姐姐想和离,她便让她和离;她自己想做生意,她便排除万难地去做生意……
或许这才是娘真实的样子。她以前被爹牢牢管束着,唯唯诺诺,沉默寡言。相比什么神仙点化,他更相信老娘现在是释放了天性,做回了她自己。
张世杰的心中涌起一股轻松和喜悦。他喜欢现在的娘,这个任性、大胆、有力又自由的妇人。他能感觉到娘身上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肆意张扬的,自由热烈的,拥抱着生活,也拥抱着她身边每一个人。
这种生命力,给了他力量,把他的颓废一扫而空。
喜欢读书,便继续读书,考不考中都可以。人生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呢。
想着娘说的“管你考中考不中,娘都为你骄傲”,张世杰忍不住嘴角上翘,笑了起来。
回到宿江县,吴秀芬将黄婆婆的图纸和书信交给了大哥,让他帮着递与知县。她自己匆匆忙忙回到了张记。
这一晃离开了十来天,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娟妹儿才刚学会做最简单的夏衣,能不能搞定铺子里的单子,吴秀芬还是一直悬着心。
回到铺子,娟妹儿把这阵子做完的单子、新接的单子,还有她正在做的衣裳一一给吴秀芬看过。吴秀芬连连点头,不住赞叹:“不错不错,做得很好。这手艺已经赶得上你二表哥了。”
吴秀莲和娟妹儿闻言也满心欢喜。
三人正说笑间,忽然外面有人问道:“可是吴掌柜回来了?”
吴秀芬走出去一看,来人是和丰布庄的伙计,那个曾经给她冷脸的人如今正面脸堆笑:“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家老板娘等您好些天了!”
吴秀芬奇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伙计点头笑道:“若您得空,后日巳时初(早九点),和丰布庄恭候您的大驾!”说着他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帖子来。
吴秀芬接了帖子,心下好奇,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肖氏竟然还正儿八经地给她下了帖子!莫非和丰布庄有什么大动作不成?
时间一晃就到了约定那天,因想早些揭晓谜题,吴秀芬带着娟妹儿辰时末便赶到了和丰布庄。到了这才发现,来的不止她二人,还有不少眼熟的人,一问,都是和丰的客户,大多是各地布料商人或裁缝铺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