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亦其踉跄两步,呆呆地注视着沉默的高诚,血色一点一点从唇瓣上褪去。高亦其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高诚开始怀疑他的感情。
“先生……”高亦其小心地凑近男人,被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激出了几滴泪,“先生,你也觉得我是为了高家的事才接近你的吗?”
“亦其,你……”崔桦还想火上添油。
高亦其突然扭头大喊:“你闭嘴!”
他硬着头皮攥住高诚的衣袖:“先生,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不是……”高亦其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因为他的手被拂开了。
嗡的一声,他的脑海中炸开了锅。
纷杂的雨点,刺耳的惊雷,那个被高诚抛弃在院门外的雨天再次出现在眼前。
高诚不要他了,高诚抛弃他了……
高亦其的泪无声地从脸颊上跌落,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不消片刻,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啪嗒,是鲜血落在尘土飞扬的码头上的声响。
高诚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崩溃,心如刀绞。
高亦其往前走了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先生如果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爱上我?”
“为什么还要我做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美梦?”
“为什么还骗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爱我!”
高亦其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因为悲伤痛哭流涕,一个因为愤怒失去理智。
船舱里的温存历历在目,高诚说的字字句句都刻在了他的心里,高亦其曾经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绝望。原来先生对他的爱也和对待曾经的情人没有区别。
都是挥之即去,牵扯到钱财便弃之如敝履。
也是,他高亦其活在世上,除了已经去世的母亲,根本没人在乎。父亲也好,崔桦也罢,从头到尾所有人都是为了钱才对他好,现在连高诚都是如此。
高亦其忽然对着高诚勾了勾唇角:“既然先生怀疑我的爱,那就开枪打死我吧。”
“反正……”他闭上眼睛,想起男人刚失忆时,他们在校门前的相遇,“你也不是第一次拿枪指着我。”
他想,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比高诚更糟糕的男人了,失忆前喜欢折腾他,失忆后睁眼就对着他开了一枪,在他的耳根后留下了一道再也没法消去的伤疤。他到底爱高诚什么呢?
高亦其眼角再次沁出泪水,他记得掉下海以后滚烫的胸膛,记得高诚在爱上他以后时不时因为吃醋皱起的眉,甚至记得男人为了他压抑抽烟的欲望后,沉闷的叹息。他爱高诚展露出的每一个细节,哪怕即将死在对方的枪下,他依旧甘之如饴。
高亦其想,那是他的先生啊……
海岸边的雾气早已被海风吹散,太阳却迟迟没有露面,厚重的乌云压在天边,几只雪白的海鸟沉入了地平线。
高诚握枪的掌心里满满都是冷汗,将嘴唇咬破才控制住颤抖的手指。
如果让男人选择,他宁愿杀死自己,也不会伤害弟弟。可事到临头,高诚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只有打伤高亦其一条路可走。
是的,男人感受到了绝望,这种怪异又伴随着恐惧的情绪头一回彻底掌控了高诚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闭着眼睛的高亦其的身影模糊起来,高诚仿佛再一次看见少年拖着行李从山路上蹦蹦跳跳地走下来。
那时候的高亦其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无忧无虑,眼里盛着盛夏的光。
高诚记不清有多久没在高亦其眼里看见那样的情绪了,和他在一起的弟弟越发沉寂,眼底偶尔才闪过几丝星光的倒影。
高亦其变了,高诚何尝没有变?
黝黑的枪管不易察觉地颤了颤,男人发现了陈叔回来的身影,但是崔家的人还没有被完全解决,留给高诚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崔桦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即使没有发现自家的布置已经被陈叔拆了大半,仍旧在暗中传递眼色。
高诚多么希望高亦其现在睁开眼睛,那样他就会“听见”一句无声的“我爱你”。
可惜,幸运女神从来不会眷顾手染鲜血的人。
沉闷的枪声打破了码头上死一般的寂静,同时响起的还有高亦其撕心裂肺的一声:“哥——!”
他从没叫过高诚一声哥,不论是男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没叫过。可临死前,高亦其突然想叫一声,叫那个曾经爱他如生命的男人一声哥,就当做他私心的报复吧。
他付出了所有的爱恋,最终一无所有,那么活下来的高诚也注定得不到一个爱他的高亦其。
就算以后男人重新找回的曾经的记忆,高亦其也只是以弟弟的身份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