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样的。
然而高诚越是这样告诫自己,心里越烦躁,高亦其苍白的脸颊不断地在眼前划过,让男人很想将对方拥入怀中。这不是个好现象,尤其是对他来说。所以高诚放下筷子,起身往楼上走。梅二小姐神情一变,欣喜地跟上去,发觉高诚没有拒绝,堪称欣喜若狂。
高诚目不斜视地走到二楼,想要继续往上走的时候,心口一痛,不知怎么的就停下了脚步,转身随便选了个房间带梅二小姐进屋。屋子里被打扫得一干二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扑面的水汽,梅二小姐脱掉精致的皮手套,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站在床边满脸阴霾的人。
一道闪电擦亮夜空,鬼使神差,高诚回了头,继而猛地瞪大了眼睛,借着闪电惨白的光窥见一团蜷缩的人影,暴雨倾泻在他身上,宛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光灭了,高亦其不见了。
高诚心里陡然爆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推开扑过来的梅二小姐,用颤抖的声音喊:“给我滚!”继而冲下楼,撞开前来送伞的陈叔,冲进了雨幕。
高亦其没走,他就没想过要走,因为高诚在哪儿,哪里就是他的归宿。
可能当初第一眼相见的时候,他们兄弟俩就注定要纠缠一辈子,高亦其抱着膝盖被冷雨浇得瑟瑟发抖。十多年前高诚的生母死在了高公馆的门前,如今报应不爽,他死在高诚家门口,倒也算是还债,就是他那个早已把他忘了的哥哥或许连墓碑都不会准备一块,高亦其想来甚是凄苦,却不大怨恨。
他喜欢高诚,和原先的高诚喜欢他,不相上下。
纷杂的雨点里夹杂着沉闷的脚步声,像是鼓点,敲击在高亦其脆弱的心脏上,他没有抬头,也不觉得那是高诚,他曾经满怀期待地抬起过一次头,换来的却是一声几乎摧毁了他所有心智的“废物”。所以高诚冲出门,抱起来的就是自己几乎没有呼吸,额头滚烫的弟弟。
“你……你给我醒醒!”男人被暴雨淋透,抱着高亦其发脾气,“快给我睁开眼睛!”
高亦其浑浑噩噩地笑了笑,觉得眼前的幻觉非常美好,继而脑袋沉了下去。高诚的心也沉了,男人眼尖瞧见路边有辆车,好像是自家的,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了往医院去。一路上高亦其烧得浑身发烫,哭着喊着在后座上叫“先生”。
“先生,我错了……”
“先生,你接我回家好不好?”
“先生,你喜欢的是我啊!”
“先生,你怎么能把我给忘了?”
高诚面无表情地听着,片刻惊觉眼角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混着雨水悄然跌落,他震惊地忘记了呼吸,将车横冲直撞地开到医院,愣了几秒才想起来抱着高亦其看医生。
高亦其肩膀处有杨美娴踢出来的淤青,手腕关节也有跌倒的擦伤,一双白嫩的脚更是伤口遍布,然而什么都敌不过他的高烧,医生打了好几针终于将他稍稍安稳住。
“怕是要染上肺炎。”医生把昏睡的高亦其还给高诚,“留院观察一晚。”
高诚讷讷地将高亦其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心脏又开始抽痛,紧接着是头。男人疼得满头冷汗,靠着墙深吸了好几口气,视线最终汇聚在惨白的吊灯上。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自我欺骗的,比如现在,高诚望着怀里的人,控制不住地想要亲上那双干涩的唇,但是他忍住了。
高诚在医院守了高亦其一夜,清晨时分,确认高亦其退烧且没有肺炎,便抱着他回了家。
梅二小姐早就走了,陈叔坐在客厅里,听见开门声,腾地起身:“爷……”继而看见了男人怀里的人影,瞬间禁了声。高诚疲倦地摇了摇头,抱着高亦其上了三楼,回到卧室里将他塞进被子,然后神情复杂地注视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彻底陷入了沉思。
而高亦其正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梦里有他死去的母亲和躲起来的爹,一会儿又飘来模糊的脸,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高诚的生母,来跟他索命,高亦其在梦里死命地奔跑,试图追上视线尽头先生的身影,一直追到精疲力竭,坠入深渊,才“啊”得一声从床上坐起身。
熟悉的卧室里烟雾缭绕,男人倚在躺椅里抽烟,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高诚半张模糊的脸,傍晚的斜阳从窗户漏进来,顺着深棕色的窗帘倾泻而下,飞溅上男人的眉眼,映出一片高亦其从未见过的光彩。
烧了小半的烟被高诚缓缓按进烟灰缸,橙红色的火光碾灭在叹息声里,男人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撩起眼皮,若有所思地望着高亦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