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几分钟,窗外又开始下雨,电闪雷鸣,惨白的光照亮昏暗的卧室,不断将奇奇怪怪的影子映在墙面上。高亦其抱着胳膊缩在床角,想已经去世的娘,也想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想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更长,雨水声里混杂进汽车的鸣笛,高亦其心想高诚的人来了,连忙抱着外套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没跑两步,迎面撞上昨日才见过的女人。
就是那个高诚口中的梅二小姐。
梅二小姐今日依旧穿着黑底的旗袍,只是裙角绣了旁的花,高亦其顾不上看,低低地说了声“您好”,然后站在楼梯前往门外焦急地眺望。
梅二小姐淋着把滴水的阳伞,眼珠子转了转:“等人呢?”
高亦其不想搭理梅二小姐,但此刻人家主动开口,他也不好落了面子,只得点头称是。
“高……先生说派人来接我吃饭。”高亦其斟酌着解释,“我再等等。”
“吃饭啊?”梅二小姐嘴角一勾,伸手挽着他的手臂轻轻一扯,“我这不就来了。”
高亦其从没和女人这般亲密地接触过,立刻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问:“先生……你……来接我?”
“走吧。”梅二小姐不点头也不否认,直接强硬地拉着他往屋外走,还把伞递了过来,“你不会让女士打伞吧?”
高亦其连忙红着脸接过阳伞,撑在头顶和梅二小姐一起走入雨中。
梅二小姐的车停在院子外面,她一钻进去,立刻脱了高跟鞋,懒洋洋地撩起旗袍,将沾水的吊带袜当着高亦其的面随意扯下,继而摸出一包烟,眯着眼睛点燃,徐徐吐出个烟圈:“抽吗?”
“我不会。”高亦其正襟危坐,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慌乱的模样一下子就把梅二小姐逗笑了。
“真奇怪,你们爷烟抽得厉害,你受得了?”
“先生……先生不怎么在我面前抽烟。”高亦其和高诚不过相处了一晚而已,闻言只能胡乱说,“抽烟不好。”
梅二小姐的神情被薄薄的烟雾笼罩,眼角眉梢涌起淡淡的哀怨:“他对你不错。”
高亦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他一沉默,梅二小姐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半倚在座椅里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狭窄的车厢里很快烟雾缭绕,高亦其闻不惯烟味,想要咳嗽,又觉得开窗雨水会打进来,只能硬忍,他强迫自己去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看着看着倒是看见了一辆熟悉的汽车——那辆将他从高公馆接走的车。
“哟,这么快就发现了?”梅二小姐掐了烟,摇下车窗轻哼,“我又不会真的把你如何。”
新鲜空气从窗口灌进来,高亦其瞬间清醒:“那是……那是先生的车。”
“嗯。”梅二小姐笑着点头,细细的眉毛一挑,“你们爷这是怎么了,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不就是吃个饭吗,至于这么激动吗?”
高亦其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上错了车,他挪到窗边焦急地往后看,不清楚梅二小姐和高诚的关系,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辆车在雨中的街道上飞驰,无人敢拦,最后竟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江边。高诚的车一停,立刻下来好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二话不说打开梅二小姐的车门将高亦其接下来。
“梅小姐,对不住。”其中一人不冷不淡地道歉,“我们爷特别关照,小少爷得跟着我们走。”
梅二小姐垂下眼里,捏着秀气的打火机轻轻“哦”了一声:“那走吧,不拦你们。”
她叼着细长的烟,嘴角绽放出迷人的微笑:“拦也拦不住。”
他们说话的时候,高亦其正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眺望,因为遥遥走来一人,撑着黑色的伞,穿过层层雨幕,即将来到他身旁。
高亦其悬着的心猛地落下,忍不住挣开下人的手,冒雨向着高诚来的方向跑去。
短短几十米,水花在他脚下盛开又枯萎。
“哟。”高诚笑着将他搂住,嘴里责备,“你可真是折腾死我了。”手却将高亦其搂得极紧。
他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安心的刹那,又推开高诚,别扭地说:“先生,我坐错车了。”
“不怪你,以后我亲自回去接你。”高诚硬是将高亦其搂回来,见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湿大半,连忙将伞倾斜过去,“没人比你更金贵了。”
男人一靠近就带着逼人的压迫感,将高亦其从头到脚笼罩在内,他追随着高诚的脚步,低头小跑,没跑几步,发现对方的脚步刻意放慢。
“小孩子就是麻烦。”高诚含笑调侃。
高亦其抿唇反驳:“我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