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一年到头四季如茵,十二月的冥界已经雪落王城,三十六重天的仙境犹有花枝俏丽。紫龙蛋被安放在了偏殿,殿外有若干暗卫把守,大抵连一只蚊蝇都飞不进去。刚生下来的龙蛋约莫和凡人婴儿一般大小,每隔几日又能自己长大一点,再过一段时间,龙崽会用嫩嫩的龙角撞破蛋壳,很不容易地爬出龙蛋。那只紫龙崽爬出蛋壳以前,挽挽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坐在书房翻查厚重的字典,她看了各类附庸风雅的诗经词本,又依据上古天语的标音拟了几个形声字,最后得出了一系列意境深远的名字。某日清晨时分,浅金色的朝阳初升,挽挽揣着小册子去议事房找夙恒,打算同他探讨一下孩子的名字,这自然是一个重要的问题,需得父母双方经过一番严肃的商讨才能确定。近来冥界事务繁多,天界也算不上太平,夙恒在案前看了一夜的奏折,当下正在听暗探的密报,挽挽推门进来时,暗探的话刚好说完。夙恒放下手里的玉杆笔,她双眼一亮,立刻跑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头戴面具的暗探们随即告退,挽挽从衣服兜里掏出小册子,尚未说明来意,就听夙恒问道:“这些天你一直泡在书房,记了很多名字么?”挽挽应声答道:“对,所以我想和你探讨一下,哪些名字比较好。”夙恒扫眼看过摊在她手头的小册子。他的目光微顿,停在用红笔标注的“松根”二字上。挽挽抬头定定将他望着,眸光澄澈如雨后初晴的天幕,“这个名字取义来自五言诗名句‘扫却石边云,踏碎松根月’。”她挨近了他,有些忐忑地问:“你、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夙恒想起了送给挽挽的那只祥瑞麒麟,似乎是叫二狗,当然这名字也是她起的。两相对比之下,他很诚恳地回答:“挺好的名字。”他接着翻了一页,又看到“飞花”这般意境更为深远的字眼。挽挽得了鼓励,接着解释道:“这个名字取自‘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好像更适合女孩子。”夙恒很快翻完了小册子,挽挽立刻拽着他的袖子问:“你觉得这些名字好不好?”他尚未回答,她就补了一句:“我想听实话。”“这些名字旗鼓相当。”他掂量了措辞,略有深沉地答道:“很难抉择。”☆、【番外】浅芳樽【番外】纫兰芷弦月高升,星斗满天,四下静寂无人言。窗边冰绡纱帐半卷,一盏灯火随风摇曳,殿中央卧着一只圆滚滚的紫龙蛋,此刻也正在颇为费力地左右晃荡。蛋壳里的紫龙崽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嫩嫩的小龙角抵着坚硬的蛋壳一顿蛮撞,闹出的响动也很大,然而蛋壳却连一丝裂缝也没有。窗外树叶沙沙作响,薄云掩了漫天星光,白玉嵌金的地板上,光滑的紫色龙蛋正在四处乱滚。蛋里的龙崽子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滚会撞到什么东西,只是在一个深呼吸时积攒了力气,双手扒着蛋壳猛然撞了过去。月下树影飘摇,衬得灯火幽凉,守在门外的暗卫蓦地听到砰然一声重响,而后是长久的寂静。那枚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固若金汤的岗岩石墙。龙崽子感到一阵眼冒金星的眩晕,白嫩的包子脸挨着蛋壳,连自己的龙角长在头顶还是脚下都记不清了。蛋壳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更不可能看清蛋壳外有什么,这只龙崽低头晕了一会,又开始不要命地砸蛋壳,然而每一下都砸错了方向,带着蛋壳狠狠撞到了墙上。第二日清晨,夙恒推门而入时,这只龙蛋仍然抵在墙根处,不过蛋里的龙崽子正贴着蛋壳,晕的缓不过来。夙恒脚步一顿,许是没想到他的儿子会这么蠢。挽挽跟在夙恒身后踏进了门,瞧见那只滚进墙角的龙蛋,她站在原地呆了一阵,又抬起头望向龙蛋的爹,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已经开始砸蛋壳了吗?”夙恒应了一声嗯,又道:“砸了一晚上。”挽挽闻言感到很心疼,她的孩子撞蛋壳撞了一晚上却滚进了墙角,此刻又没了动静,想来大概是已经把自己撞懵了。至于懵成什么样,隔着一层龙蛋的壳,她不大能想象的出来,默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不能帮帮他吗?”天光正好,殿内云雾缭绕,过往的流风推着那枚深陷困境的紫龙蛋,一路滚回了地板中央,端正地停在一个很适合砸蛋的地方。东方正有朝阳攀升,悠悠落下浅金色的明辉,蛋壳里却依旧黑漆漆一片,透不进半寸微光。挽挽抬步走过去,提着裙摆蹲在了龙蛋边,她伸手摸了摸蛋壳,轻叹一声鼓励道:“你要努力早点出来啊。”趴在蛋里的龙崽子依然没有回神,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父母终于出现了,既不知道慕挽正在心怀期待地鼓励他,也不知道方才夙恒随手控风帮了他一把。夙恒其实不止在这件事上帮了儿子。前些日子里,挽挽想了一堆名字与夙恒探讨,哪一个做龙崽子的大名比较好。夙恒避过了挽挽提议的所有名字,他的意思是,暂且取一个小名,等他们的孩子年满一百岁,大名将要载入族谱时,再做定断。慕挽点头表示赞成,她也觉得取名是一件大事,合该再斟酌一段时间。于是紫龙崽就有了一个小名,名为小紫。虽说这个名字也是慕挽思考出来的,但比起她原来拟定的“松根”、“飞花”,甚至是二者合一的“松花”,小紫这个名字,诚然已经好上很多了。辰时末刻,旭日爬上苍穹,纱帐微透了半点霞光,挽挽默不吭声地蹲在龙蛋边,心想蛋里的龙崽子什么时候能爬出来呢。小紫继承了夙恒的血脉,眼睛定然生得很漂亮,瞳仁大抵是浅紫色的,眼角会微微上翘,长大以后想必也会像他爹一样勾人。毕竟是夙恒和她生出来的孩子,无论怎么样都会很好看。她这样安静地想着,心里就有了甜蜜的期待,于是很想待在这里见证小紫破壳的全过程,但她今天又实在抽不出空。今日上午奕和仙帝在天外天的乾坤宫设宴,广邀素来交好的亲朋好友,夙恒和慕挽也在受邀之列。奕和仙帝是凤凰一族的君王,上古时期斩妖灭魔曾立下汗马功劳,一度受到众多仙人的推崇和拥簇,为人却十分谦逊低调,平日里很不喜欢麻烦的事情,也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奕和仙帝遇事倾向于快刀斩乱麻,这种简单粗暴的性格和夙恒的父亲有些像,于是他们两个相处得十分投缘。奕和仙帝的膝下有一子一女,小女儿宁瑟从凤凰蛋里爬出来不久,就充分显露了调皮闹腾的性格特点,常能将人逼疯。这一点尤其令他费神。又因为夙恒自小沉默少言,每日修习法道勤于课业,几乎不用别人操心,奕和仙帝就十分的羡慕。他经常向夙恒的父亲讨教育儿心得,一来二去也就和他们一家熟络了起来。慕挽的那一封请帖,也是宁瑟上仙登门造访塞给她的。宁瑟那日是为了请帖而来,塞请帖的时候却一直在摸慕挽的手。她生就一张漂亮又讨人喜欢的脸,额间灿金的凤尾颜色极艳,双眼也是亮闪闪的,说话的时候显得十分真诚。然而不管宁瑟有多真诚,慕挽还是被她摸手摸到脸红。宁瑟见慕挽含娇带怯地害羞,水汪汪的双眼波光荡漾,立时觉得心头一软,也跟着呆了一瞬,心想这只狐狸精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可惜就在宁瑟愣神的这段时间,那只倾城绝色的九尾狐狸精就挣脱她跑掉了。彼时的宁瑟上仙还不知道九尾狐天生会一点勾魂之术,她法力虽高定力却不强,这样摸手调戏狐狸精,又看了慕挽的眼睛,势必会中招呆上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