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恒在迷雾森林待了三年,他养好了所有的伤,较之以往,威压更加强大,法力也更加精进,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他本该立刻返回冥洲王城,却在森林附近逗留了将近一个月。方圆百里的土地仙都被他召唤了几遍,却没有一个地仙知道,九尾狐一家搬去了什么地方。他只找到挽挽和她爹娘曾经住过的屋子。那日正逢冬阳破晓,黎明映着水色山光。他走进那间房子,看到院子里的鸡舍落了一层灰,庭前栽着一棵上百岁的灵隐树,树下的竹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迎着朝霞晨色,一闪一闪灵动生光。他想,这些石头大概是她捡的。次日傍晚,夙恒收到了他的父亲,也即至轩冥君的急诏。至轩冥君得知夙恒历完最后一场天劫,便打定主意要将冥君之位传给儿子,在冥君的位置上坐了几十万年,至轩本人也觉得有些累,他打算把这个重担转交给夙恒,然后带着夙恒的母亲去游历三界美景。不久夙恒即位冥君,冥界的盛典持续了整月。盛典之后,按照冥界新君上位的惯例,他带着左右司案和一众冥臣亲临八荒各地,各地的领主携妻子儿女和幕僚家臣跪地迎接,祝祷的长曲奏了一遍又一遍。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会想,挽挽是不是住在这里。在迷雾森林时,夙恒从幻镜中看见了挽挽化形以后的样子,他返回冥洲王城的那一日,提笔做了一幅画,画中美人绝色勾魂,姿容倾城无瑕。作为新任冥君,他每天要处理许多事,白天有早朝和晨会,夜晚有暗卫信使的密报,案前的奏折总有一摞高叠,涵盖凡间众生的命理乾坤,和冥界八荒的繁冗诸事,然而无论多忙,他总要抽空去一趟密室。只因密室的墙上,挂了那幅画。他站在这幅画像前,紫眸幽深不见底,手里握着的,还是当年的小九尾狐送给他的草团子。来到冥洲王城,夙恒改了月令鬼玉牌的命格,那时他并没想到她能在月令的位置上做的很好。事情的进展比他预料中还要顺利,她终于来到了王城,并且成为鬼玉牌认主的月令。唯一不顺的地方在于,她总念着她的师父。容瑜受了重伤且余毒未解,接连数月昏迷不醒,挽挽时常跑去看他,守在病床前一坐就是一天。那段时间,夙恒常常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如何让容瑜彻底消失同时不伤挽挽的心。那夜月色明净,凉风如水,冥洲王城的天心湖边,挽挽捧着一条不小心跳上岸的闫罗鱼,将它放回了湖里。夙恒正站在她的身后,她转身看见了他,那一瞬他其实很想把她扛回冥殿,摔在床上狠狠吻她柔润的唇,然而此刻的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次日他正于案前批阅奏折,门外的冥司使进言月令献上案匣。他执笔的手一顿,看到挽挽捧着案匣进门,素纱长裙的裙摆浅浅曳地,乌发雪肤,水汪汪的清澈妙目,仍是那样漂亮勾魂。?她低头将案匣递给他。接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碰到她凝脂一般的手背,她呆然将他望着,白皙胜玉的脸颊素然浅淡的红晕。他静了一阵,语气平淡道:“留下来分拣奏折。”她双眼清澈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为何要让她留下,却又不得不听从这句话。挽挽在他身边陪了一整夜。此后他常用各种缘由,秘传月令到冥殿。她分完奏章磨好墨,就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安静地发呆,或者靠着椅背睡觉。挽挽有时甚至变回了原形,她的原形和小时候几乎没有差别,仍是一只漂亮到过分的九尾狐,在椅子上抱着她的九条尾巴睡觉,蜷起来的时候像个毛绒的白团。他常常想抱她。冥洲王城有个仙灵秘境,那里绿树如荫,繁花似锦,原本养的都是一些珍奇仙兽,如今却单独辟开一半的地方,养一群肉质肥嫩的母鸡。这些母鸡自然都是养给挽挽吃的。她第一次在冥殿喝鸡汤,欢喜得双眼晶亮,柔润的樱唇挨着勺子的边沿,米分嫩的舌头舔了舔勺子底……他忍不住吻了她。自从他第一次吻她,便很有些食髓知味,时常将她抱到腿上,倘若她不反抗,就继续吻她的唇瓣。隔了一日,冥洲黑室呈上一封近期的摘要文书。文书里有挽挽的名字。容瑜长老以犯上不敬为由,要对月令慕挽施以三百杖的笞刑。三百杖。夙恒以为,容瑜是想把她打成残废。然而即便容瑜下了这样的命令,挽挽仍然去朝容殿门口等着他开门。夙恒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挽挽把这件事告诉他,他抬笔打算勾去月令的刑罚,想到每天守在容瑜门口的挽挽,那笔又放下了。行刑那一日,恰好是他带领冥臣巡视冥洲黑室的日子。他本打算在笞刑即将开始的那一刻,破门而入把挽挽扛走,这样既能让挽挽对容瑜心生疏远,又不会伤到她一分。在夙恒踏入冥洲黑室以后,冥司使进言容瑜长老有要事急奏,夙恒的身后是一众高位冥臣,容瑜越过通报的使臣,路过那群冥界高官,没有按规矩行一个礼,径直走向黑室的长廊。他许是反悔了,想在这个时候带走她。容瑜没有走到长廊石阶,便被两个冥司使架住了肩膀,他目光清寒拔剑出鞘,剑光凛然若白霜,全然无视在场的君上,于长廊入口处立起一个复杂至极的广道剑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