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十一点,很快,今日便将结束。
或许是夜晚的沉寂,激发了大脑皮层下神经元们的思维跃动性,男子不可遏制的回想起曾经。不同于欧洲一到晚上就门可罗雀的萧索,纽约的纸醉金迷让整座城市每时每刻都显得热闹非凡,那时的他坐在高级沙龙内,往来无白丁。
盘桓于华尔街的金融巨鳄,来自硅谷的创业新贵,纷纷齐聚一堂,他们享受着资本主义构架社会下由阶级带来的惠利,肆无忌惮地点评时下新潮的话题,亦或脚下的碌碌众生。曲终人散,酒后他搂着一位美艳的金发女郎放纵挥霍着自己的精力,直到第二天的来临。
一切都变了个样。
纽约证交所内也有无数人跟他一样,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值目瞪口呆。可他终究不是常人,率先反应过来,从纷乱的局势中分析出有人醉温之意不在酒——这根本不是火烧罗马的愉悦犯!而是阴谋者的居心叵测,想搅浑池水,趁乱对他定向狙击。
挥手赶退春风一度后意图缠上来温存片刻的夜莺,他马不停蹄的联络团队,坐在酒店套房的书桌前仓促应战。他甚至都来不及给自己换身体面的着装。
而他的对手显然筹谋已久。
对方在金融领域的敏锐触觉得天独厚,行事又带着年轻人的大胆狡诈,故布的疑阵欺骗性极强,若非对手是拥有强大团队和雄厚身家的自己,旁人恐怕早输得连裤子都不剩了。男子嗤笑一声,想尽快料理了这只蹦个不停的蚂蚱。通过一系列的交锋,目前他基本可断定对方的身份。
年轻人似乎也很清楚这点,扬长避短的开始和他打起了游击。
可那时的他太傲慢了,在猜到对方是谁后,想将人踩进泥里羞辱的兴奋左右了大脑,从而落尽对方一开始就设好的圈套里。
他同父异母的好弟弟从没费尽心机的想过隐瞒身份,而是像个技巧熟练的贵妇,欲拒还迎、香扇半掩,在午夜引诱着同样不甘寂寞,企图猎艳的人。猎艳者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从破绽中窥见真相,从而获取猎物的人,孰料他吞入口中的并非佳肴,而是恶魔递来的苹果。
物尽其用,这就是他的弟弟雷狮。
可惜这个道理直到最后他才明白,那时他的钱已经化作一串串数字,在最后的货币战役中被蒸发殆尽。和他一同倒霉的,还有那些受波及的投机者,多少人魂断梦碎,证交所关上的不只是通向内里的大门,还有现实的金船票。
只有雷狮在这场动辄倾家荡产的游戏中,成为了幕后的最大赢家。
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一张阴晴不定的脸。
雷家人亲情观念淡漠,家比起归宿,更像一座建在钢铁丛林中的斗兽笼。他从没因为自己是嫡长子,而有丝毫松懈。弱肉强食物竞天泽,除却注定无法继承家业的二妹,在冰冷无情的父亲眼里,和自己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儿子不过是延续家族辉煌的工具。他们会被挨个推下悬崖,只有独占鳌头的胜者,才有资格爬上来。
所以自雷狮降生起,他们就注定会成为敌人。
先头几年也的确顺利,他肆意盘剥着雷狮的生存空间,后者母亲故去的早,又尚处年幼,打压起来毫不费力。又因着雷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亲眷从属惯会见风使舵,就跟着有样学样,除却老管事,偌大的雷宅竟是无人帮失去母亲后,就跟没了所有亲人似的孩子一把。
哦,还有二伯家那个从外面领回来的野种。
十年前竟没能要了他的命!
男子英俊的面孔渐渐扭曲,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当然懂得赶尽杀绝的道理。可雷狮就跟他那个野种亲信一样滑不留手,总能在紧要关头逃脱,哪怕被他从国外弄回来,最后也能翻出这么大的浪花来。
虽然七年前在老头的干预下,他羽翼未丰的好弟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放他一条生路,可那样的失败已成为他毕生的耻辱!处于绝对优势的他本该主导一切,却偏偏让雷狮以弱胜强,而自己则沦为可笑的陪衬……
男子下意识收紧五指,力道大的像要捏碎酒杯。
他隐而不发,蛰伏数年,就在为这一天!
也是雷狮自己把机会送上了门。
仅只一次的小胜利不能说明什么,人生如舟,航行在海上随时都有可能倾覆。就像最后关头雷父不会给予他任何帮助,冷漠的老头也不会容许雷狮有任何差错。
这是他以两个儿子为基础,所设立下的保险栓,守成不比创业轻松,万一雷狮难当大任,他也好从长计议。而身边有不定时炸弹陪伴,也是考验的一环,无论之于他,还是雷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