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贺知年的笑容还没完全浮现,王病又挣扎了起来,而且比之前的更加厉害,因为只被绑住手腕,他的另一只手弯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布条嵌入肉中,他如饿犬直勾勾得看着药瓶,口中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床被摇晃得几乎散架。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他宁可折断右手也要得到那个白色的小瓷瓶的决心。
“快给他!”贺知年站了起来,奈何他够不岑立的手,只能冲他又吼了一遍。
司马卫按着他的手,没人比他更能感受到王病挣扎的力道,也是朝岑立说了和贺知年一样的话。
岑立把药瓶紧紧握住,耳边又响起刘隽的话。他说染了那种毒瘾,就一辈子都戒不掉,一日不沾,百虫噬骨,状如癫疯。这个小小的瓶子能解决一时之需,那日后呢?他所剩无几的日子都要活在毒瘾之中吗?
想到这里,岑立把手缓缓放在背后,王病灼热的视线一直粘着他的手,终于开口哽咽说道:“华…歆,杀…杀了……我吧,杀了我,快点…”
“刘华歆!!你干什么!?”贺知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岑立,“他都这样了,他只要那个瓶子,你为什么不给他!?”
岑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颤声道:“不能给他,这是毒。”
“只要能让他好点,是毒是药有什么区别?!”贺知年起身去抢,岑立不避,紧紧握着。
司马卫惊道:“王病!”
“放开我!”王病低吼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挣脱司马卫的钳制,尽全力往前伸去,抓住了岑立的衣角,捏得死紧,好似抓住了缓解通体剧痛的灵丹妙药。嘴里含糊不清说些什么,岑立立刻弯下腰侧耳去听,转身对其他人道:“他说不想污你们的眼,让你们走。”
贺知年道:“公子,我不走,我要留在您身边。”
司马卫道:“我也不走。”
王病深吸一口气,胸口似压着千斤重的石头,手还紧抓着岑立的衣角,艰难地说道:“…走……”
他说一个字都已经很勉强,王病知道他们在担心他,可他现在,只想和岑立在一起,那么想…想到心痛甚至盖过肉体的疼痛。
岑立冷冷道:“请你们出去。”
孙离上去拉了拉司马卫,低声说道:“走,交给殿下吧,他有办法的。”
换作平常司马卫怎么可能容忍匈奴太子和行军司马独处一室?可是这从王病口中说出来的话,他就算再怎么不放心,也只好照办。
贺知年死活不肯走,孙离没办法,只好把他打晕了,抱着他出了房门。
房门被关上,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只余下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两只小鸟停在窗上,不一会儿各自飞走了。
王病的手还是颤抖着,岑立蹲下去,把瓶子放在榻下,把他的手从衣服上拿开,用自己的手包住他枯瘦的手。他的左手手腕一个可怖的伤口,自己剜了肉,为了救人磕伤了筋骨,左边的琵琶骨被刘隽刺穿,右肩三月在汝南的时候被刘丕射穿,右手手腕还留着昨夜自残时咬下的伤口,双手手掌被贺知年刺穿地伤口还未愈合。
“抱抱我…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好像岑立一拒绝,他立刻就会哭出来一般。
岑立柔声道了声“好”,松开他的手去解开他被绑住的另一只手,那布条沾了血,是王病在挣扎时磨破皮肤留下的。岑立就算是在打仗也没有现在这样提心吊胆,他怕王病双手获释又会自残。
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王病张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着,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道:“你要…娶……庄明尘的…女儿吗?”
岑立想要回抱住他的手突然僵在半空,眼帘微垂,默认了。
王病是何等聪明的人,刘隽只是跟他说岑立要娶别人,他立刻想到那日来送饭的女子,又想到岑立说过的正在合作的庄明尘,这句话,也只是再确认一遍而已,他什么都不想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