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病停止吸溜吃面,露出一只眼来看他,
“……你不准失信于我。”
岑立把他从廷尉牢狱救出来,在第二次清醒过来许诺跟着他,也确实一路跟到了汝南,甚至为了这个守住这个承诺自毁容貌也没有后悔。
强大如岑立,在山阴被人追杀都不曾害怕,王病一直觉得只有别人瞻仰着无所不能的神明一样求他的份,而这句话,王病竟莫名奇妙听出几分害怕和乞求的意味。
王病觉得自己是疯了。
面吃完了,空碗放在案上,王病接过岑立递过来的布擦嘴,沉默了很久才道:“那你怎么交代……”
岑立有时候很不喜欢王病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但他知道王病是出于为他考虑的好心,这在他看来其实很简单的事嘛,于是他很爽快地说道:“解释什么?我是君,他们是臣,要是连我身边的人都要给他们探个究竟,就让他们再去找一个太子。好了你闭嘴,我要吃面。”
吃个饭都事多,面都要冷了,岑立几乎是把面倒进嘴里的,吃完就拿碗下车。
王病继续看着车窗外的路人发呆,悬瓠城负山面淮,汝水自东流过悬瓠城北,使城形若垂瓠,悬瓠城这个地名就是以地形起名的,光听地名就知道是个水路发达的城,且汝南郡隶属吴国,作战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北上洛阳南下则是旧吴,武帝时期灭亡吴国统一九州,把郡治移到悬瓠城,当时汝南郡的繁华程度不亚于建康,人多的地方就应该是充满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然而就王病观察到现在,路过的人都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空气充斥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压抑和诡异。
半年经历两次大战,人们自己把繁华的大地践踏得千疮百孔。
等所有人吃完面了,岑立又回到马车里,对车夫道:“去祁府。”
祁府坐落在悬瓠城风景秀丽的玉竹巷,太守张府也在附近,溜几个弯的距离。
岑立先从马车下来,王病谢绝他伸过来的手,扶稳斗笠,跳下马车,抬头看祁府匾额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安静挂着,还有门口那对威严的石狮子,转身跟着岑立进府。
无人迎接。
王病以为会有人像士兵打战前点兵那种严阵以待的阵势,迎接他们远归的太子殿下,然而一进府,只有一个佝偻老者,开门的估计也是他。王病仔细想从他脸上辨别是汉是匈,可惜他皱巴黝黑的老脸实在没什么情报可读,也就放弃了。
“他叫阿吉,哑巴,匈奴人。”岑立注意王病一直盯着阿吉看,解释道,“我爹身边的大宦官。当初在街上就是他认出我的。”
说来好笑得很,岑立离开山阴时,本没想着去找王病,他稀里糊涂捡回的命宝贝得不行,屠牙死后,他发誓不会再孤身入狼口,以前所有全当大醉迷梦一场,他醒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没有家没有国,无知无觉往北走到汝南郡,阿吉在大街上看到他抢了个路人的钱袋,一下就认出他。
有了阿吉和莫万空在汝南郡的势力,他才知道有人一直在跟踪他,或者说是找他,两个月顺藤摸瓜,他才知道是王病——那个廷尉牢狱里生死不明的人。
“嗯。”王病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岑立后面,紧张得指尖颤抖,面对上万的匈奴军他都没有怕过,现在竟有了要退却的想法。
王病一路都在观察这个巨大又豪华程度不亚于琅琊王氏的府邸,山水楼阁,烟雾缭绕,别有洞天。幸亏王病记忆力不差,一般人给这么在迷宫里一样的地方弯弯绕绕早就迷路了。
王病感觉阿吉总算是绕无趣了,把他们带到偏房,早有人站在房门口,看起来是等候已久。
远远看见岑立几人,那个中年男子低着头小碎步跑来,一揖,“天佑大赵,殿下总算是平安归来。”
天的权利最大,上天有权利授命于皇帝,命皇帝要替天行道造福百姓,所以皇帝也称天子,上天的儿子,天子只能有一个,且天子在人间权利最大,而天子一旦欢淫无度无才无德不遵天命,天有权利收回成命,这就叫革命。
这是梁人一套观念,本来跟低等的匈奴人是不沾边的,然逐鹿中原的各英雄好汉无一不想争正统当天子,所以这也学着梁人嚷嚷,你嚷我嚷的就把梁人的制度也学了去,只不过匈奴入中原的时间连五年都不到,学也只学个样,其中的精髓还是没来及学。
只要给他们时间学习,王病相信匈奴可以融入梁人之中,大伙都可以一视同仁。
岑立很有王者风范地扶起莫空万,“接风洗尘之类的事情就不用做了,你把大家都叫来,我有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