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人并无恶意,王病也是毕恭毕敬回了一礼,阿无递给他张画像,抖开。王病当时就呼吸停滞了片刻。
画的正是与他挤酒楼的倒霉鬼。
他没有当场大叫出来我这人我见过,心里素质极好地很快就掩饰了内心的惊讶,呈现给阿无的是一个完美的微笑,淡淡道:“在下见过,在…”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阿无惊讶道:“在哪?!”
王病摸摸下巴,“在哪里嘛…让我想想…不过,我能先冒昧问一下各位好汉找他的原因?”
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阿无只能先忍一会儿,尚且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阿无也不准备老实告诉他:“只是个离家出走的纨绔公子,我家老爷命我等来寻而已。不知道公子现在可以高抬贵手帮个忙吗?等找到那……我家公子,我家老爷定不会亏待了您。”
王病随便指了个方向,挑起一边眉毛:“离家出走的纨绔公子吗?算了算了,报恩这事我可承受不起。刚才来的路上正好看见他,他往那个方向去了。各位好汉请快快去忙,莫要让那公子走远了才好。”
阿无临走时扫了他一眼,跨出门槛才对身边人道:“跟紧他。”得了命令的两人闻声点头,一跃上了屋顶。
这边屋里还是王病一人枯坐着,不久掌柜的提着两壶落满灰尘的酒坛朝他走来,重重在桌上一放,往王病脸上吹了灰尘。
王病鼻子一养连续打完好几个喷嚏后:“……”
恶作剧完后的老板在王病对面位置坐下,“就这最后两坛了,小子,以后你别来我这儿买了。”
王病惊呼道:“不卖这酒了?”
“不止不卖了,这店我也得关门了。我儿子死了,在洛阳和匈奴打战啊战死的,他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总得去认尸。况且一想到他被那些可恶的蛮族杀死,这地方我就待不下去。”
王病心里好笑,洛阳沦陷是去年二月的事了,而他今年三月才得知他儿子战死的消息。
好笑极了。
那两坛酒还摆在两人中间,王病从怀里摸出大把银子递了过去,突然就不那么想喝了。
“老板,我看您…留在这地方酿酒开店过完下半辈子,此地远离战乱祸害,总好过您千里迢迢入胡人之地。您儿子肯定也是不希望您去找他的。你虽失子心痛,但若要去为你儿子报仇,杀死一两个甚至更多的胡人就可以了吗?”
回忆起最后一次跟儿子见面。他才二十岁,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傻样笑着跟他说:“国难当头,孩儿怎可苟且偷生?”
想到自己儿子被蛮族杀死就又悲痛又气愤,而更让他可恨的是这地方还照样日日夜夜歌舞升平,这里的人还沉迷在纸醉金迷的和平幻境里面,殊不知千里之外的洛阳长安大好河山尽失,他的儿子又为了什么战死沙场?这些人哪里值得他儿子用生命去守护?
他怎么能够待的下去?!
这些劝慰别人的话其实是在为自己的胆小懦弱找借口,他听得多了受不了了,猛地站起,火爆脾气一上来指着王病鼻子怒道:“我儿子战死沙场不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胆小鼠辈!你们的和平建康快乐都是远在沙场的一兵一卒用命换来的!轮不到你们去拼命就不要在这说风凉话!我也是打过战的,当初要不是他拦着我不让我一块去,我还能多杀几个蛮子!再凌迟了王傅那个杀千刀的卖国贼!简直罪该万死!现在…要我在这跟你们一块说风凉话,还不如一刀了结了我!”
他们这些生活在沙场见惯了血雨腥风的人,当外族不断入侵国难当头之时,要让他们安稳过日子,就跟要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提刀上战场一样可笑。
这是王病头一次见他这模样,从前只把他当做被生活压迫孤独而可怜的人,现在反而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王病等他一大串话说完呼吸稍微平复后,又觉得现在不可坐着对长辈说话,动了动稍微麻痹的腿,缓缓站起来,深深一揖,眉眼带笑,“您说的没错。酒我收下,这些钱您留着路上花吧。”又从袖子里拿出张地图抖开,转了个方向,准确无误指着会稽郡,一路向上直到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