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以後,心里就会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黎唯哲曾经相当鄙视这种文艺得有些过分的做作说法。然而现在他不确信自己是不是鄙视得对了。因为他的确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变柔软了;并且它还在继续,变得更加柔软著。
恰如一片温暖湿润的沃土,为那一朵临寒绽放的嫩芽娇花,孜孜不倦日夜不悔地提供著,它维持绽放而所必需的全部养分与芳华。
确认到这里,黎唯哲真的很想仰天大骂一声&ldo;靠&rdo;──会对这种土包子动念头的自己简直是完都完了──然而心底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不可名状,舒服到近乎诡异的,安心与温暖。
庄景玉今天很乖地穿著自己昨天才交给他,并且严辞吩咐说今天逛超市时一定要给我穿来的一套浅灰色短呢外套,领口设计得很大很繁杂,左开两片右开三片的,对於男生来说,的确是过分引人注目了些;但此刻在黎唯哲的眼中,看起来,它们竟真有如层层木叶一般,众星捧月似地烘托高举著中间那一朵,无论它们还是自己,都共同凝眸珍惜的花。
他甚至闻到了隐约朦胧的花香。
不是来自衣服,而是来自庄景玉的身上。
现在,庄景玉的双手早不知在何时已经全都按上了黎唯哲的肩膀;手腕颤抖,骨节凸出,指尖泛白──是那样死死地搂著,是那样牢牢地抱著。对此黎唯哲大概能够猜得出来原因。应该这个小傻瓜觉得自己就快要晕倒昏厥过去了,心里担心害怕得要命,所以才第一次这麽放开胆子,居然敢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环抱得这麽这麽紧。
不过,没关系。黎唯哲丝毫不介意就这麽在庄景玉的天马行空的脑内小剧场里,软弱地晕厥过去几分锺。毕竟,幽人的香味,柔软的怀抱,光滑的侧颈……甚至对方因为关心自己而略微显出几分急促粗重的喘气声音……这所有的一切,都令黎唯哲感到自己仿佛是一叶逆海扁舟,该进该退,是沈是浮,乃至会生会死──全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因为爱情就是这样。它由天由地,由命由运,由时由利,就是,由不得自己。
黎唯哲活到现在很少出现过这种情况:事情居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如今首次体会,他发现自己竟然会是甘之如饴,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坏。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低下头去,在这一圈明净诱人,粉嫩光滑,并且还散发著幽幽香味的洁白脖颈上轻轻落下一枚亲吻,那麽此刻仍然死死扣住自己的双肩,并且还在自己耳边焦急大喊著的某人,会不会取他而代之地,率先晕厥过去呢。
那场景哪怕光只是想想都足已令人喜笑颜开,非常有趣。可是这一次黎唯哲却不是为了捉弄或者好玩,而是因为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就这样深深,深深地,吻下去。
黎唯哲放开了庄景玉。
扶著肩膀,将几近傻掉的对方往远处推开了一些。黎唯哲瞳孔的颜色,又逐渐一圈一圈地,恢复变回成了,最初的浅淡。
也许从前的他是会不管不顾别人的意愿与心情,只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直接霸道地,一口吻下去,亲下去,甚至是咬下去,啃下去的。
但是现在的他却不能了。
黎唯哲发现自己再也做不到那样,也再也不会那样去做。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从心里面开出了花来的,柔软的黎唯哲。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很难很难。总之在面对著庄景玉的时候,就仿佛是有成千上万难以数计,黎唯哲此生此世迄今为止,都还从未在任何人任何事身上体验到过的真心,蜜意,与柔情,如同江河永远流不到尽头,苍穹永远望不穿穷极那般,万马千军,将他给,淹没灭顶。
整个人浸泡在无边无尽的海水里,身体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全都自然而然地,变温柔下来。
黎唯哲变脆弱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概。因为喜欢的总是比被喜欢的,更容易受到伤害;可是黎唯哲也变强悍了,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毕竟前者总是希望能够保护後者,不受到哪怕一丁点儿,别的伤害。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魅力。是它之所以可以倾尽天下颠倒众生的,那种矛盾而迷人的光彩。
庄景玉明洁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黎唯哲似笑非笑的温柔表情。
&ldo;你叫什麽叫,叫魂呐?我还没死呢。&rdo;
亲昵地戳了戳庄景玉的脸窝,黎唯哲脚步一转瞬间站到对方的身後,然後将两手搭在他的肩侧轻轻往前一推。
&ldo;不过,你要是再不开始做饭的话……嗯,那我可就真快要饿死了。&rdo;
庄景玉机械地抬起脚,状如傀儡般往前迈出好了几步,失焦迷茫的眼神才逐渐恢复了清明神采。
&ldo;诶?黎、黎唯哲你……你现在没事儿啦?身体已经好了吗?那、那刚刚……那是怎麽一回事儿呀?&rdo;皱起眉头很认真地思索良久,&ldo;唔……小病不医成大病!还是不要拖的好啊……不、不如……下午就去医院看看吧!&rdo;
黎唯哲:&ldo;……&rdo;
哦……扶额。他对庄景玉这个小笨蛋独一无二,天真无邪的可爱&ldo;傻气&rdo;,著实感到无语凝噎──但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地,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