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事先走了,黄少天不想说什么鸡汤也没有给病人道谢的机会,说完就直接快步下了楼梯。
赶到饭店已经八点一刻,这边地铁站在三个路口外,黄少天还稍微跑了一下,寒风吹得耳朵都有些痛感,他喘着进了门,迎面是嘈杂热闹的说笑声,他一眼就看见喻文州安安静静坐在靠边的卡座里,灯光照在他侧脸上,说不清为什么,黄少天突然心里就踏实了下来。
“不好意思迟了一点……”黄少天剥下书包扔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自己也坐下去。
喻文州抬起头看见他,黑色的眼睛笑了笑:“没事,我也刚到。”
说着他把菜单递过来,黄少天随手捋了捋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刘海,觉得有点狼狈,喻文州似乎一向对点菜很随便,黄少天便伸手招服务员过来点了几个菜。
等菜的这段时间,一张桌子两个人面对面,该有的不该有的尴尬暧昧微妙全回来了,黄少天从来自诩脑子转得快,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盯着餐纸包装发呆。其实他知道喻文州不会再追问下午的话题,反正全天下就他最通情达理,黄少天摆明不想谈想翻篇,喻文州自然不去扫兴。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在绕圈子,你知我知我也知道你知道,双方牌底互相都有数,非要一起粉饰太平。
“今天很忙?”喻文州伸手过来替他加了半杯茶。
还行吧,黄少天想了想,还是把刚才去干什么跟他说了。说完他留神盯着喻文州的表情,喻文州是有些意外的样子,不过最后只是笑着嗯了一声,没有其它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犯了圣母病,”黄少天忍不住又开了话匣子,“其实我不是非要救他或者怎么样,中药有没有用不知道,他真想治病到时候还得自己去开下面的疗程,当然他要是根本不想吃就算了,算我多管闲事。我也不可能对每个病人都这样,但是确实……他的心情之前有点感同身受,一直堵在心里,不做点什么自己不好受。”
喻文州耐心听完他的话,又“嗯”了一声。
哎哎,总嗯是什么意思,黄少天敲了敲桌子:“还能不能聊?还是你想笑我幼稚?”
喻文州笑起来,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轻柔地说:“就是特别喜欢你这种地方。”
这下轮到黄少天语塞了,何止语塞,耳朵都有点发热,他尴尬地低头揉揉鼻尖:“不是,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肉麻的,我不习惯……”
喻文州倒是笑了:“那确实有点难聊了。”
不管难不难至少就算聊起来了,好像气氛又恢复了正常,菜也上了桌,黄少天吃着吃着就高兴起来,之前那些阴郁情绪也一扫而空。每次和喻文州聊天的时候总像被灌了迷魂药,可能因为观点合得来就兴致高涨,然后等到和他分开才意识自己又有些失控了。
说到底有些东西并不是他刻意忽略就等于不存在,就算喻文州不逼他黄少天也能看见那个分岔点越来越近。
一晚上分神想着这些,不记得第几次他又不自觉沉浸在思考里,喻文州开口问:“是不是累了?你的病才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嗯好,黄少天回过神,先一步伸手拿过账单,喻文州看他笃定的样子便没有出声,跟在他身后还在他穿外套的时候帮忙伸手拉了下衣领。
坐进喻文州的车里一阵惬意,车内空间的寂静总让人很有安全感,而且喻文州车上的玫瑰香薰真的很好闻,尤其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格外有种凛冽的镇定效果。
前面车辆的尾气白腾腾的在夜色中非常显眼,黄少天看着前方近光灯打出的阴影轮廓,忍不住问:“病历是不是你抄的。”
嗯?喻文州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很自然地说:“嗯,我有空,就帮他写了。”
李轩不可能没告诉他病历是黄少天的任务,但喻文州说的是“帮他”写了而不是“帮你”写了,这种细节都能体谅到,黄少天沉默了一会,说:“那你应该告诉我。”
“怎么会,”喻文州笑了,狡猾地说,“当然不能告诉你。”
越是这种时候越觉得喻文州真的很好,好到黄少天可以不计较他的聪明和计算,一而再再而三退开底线。早些时候他对那个贲门癌病患说的话,究竟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到底是谁想找个放在心里的人,还是已经找到了才会深深相信总会遇见。
喻文州像往常一样停在小区门口,黄少天却没有动,喻文州询问地看向他,黄少天才抬起手拉了下车门搭扣,推开迈出去,突然又回过身看着喻文州:“你……要不要上去坐会?”
喻文州一定在疑惑,他没有问,只是熄了火拔出钥匙跟他一样下了车。就算他问黄少天也不打算回答,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起了这个念头又在一瞬间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