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对的,喻文州有时也觉得,成年人玩这种东西还是有点企图心比较好,不然只是消磨时间。
玩了好几把,她们都抓不住喻文州,连声抱怨起来,喻文州只是笑着说运气好。他半是用心半是走神地看着手里桌上的牌,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黄少!”
一瞬间的事,喻文州像醒了过来似的,这包厢里五彩缭绕的灯光,烟酒的味道,吵闹的歌曲声,全部活生生地竖起了身形,变得真实而清晰。
但喻文州依然平静地想了一下,抽出手里的某张牌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才回过头去看。
在房间的另一头,灯影昏暗绰绰里,站着一个真正的黄少天。
“迟到了迟到了,老规矩来。”
“唉我也没办法,”黄少天说,“临走又收了个阑尾。”
好像是这样说的,喻文州看他的时候,他很爽快就喝了别人递过来的酒,仰起头的姿势非常潇洒。
相较于一般人,喻文州是很晚才知道“羡慕”这种情绪的,他不太在意名利或别人目光,自身的成长环境也一直都不错。
然而此刻他几乎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明确的羡慕,看着黄少天周围围着的人,和他们之间的这段距离,看起来只是一个沙发的长度,实际上遥远得不堪一击。
“喻老师,该你啦!”旁边有人叫他。
嗯?喻文州转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牌,笑着把手里的一张张摊开:“你们要这么出,我就赢了。”
唉……姑娘们一阵叹气。
李轩这时拿着一碟牛肉条过来:“刚点的,放你们这边吃吧……行不行?要不要换我打?”
楚云秀问他:“你帮哪边?”
李轩停顿了一下:“我肯定帮你们啊!大家都是夜以继日奋斗在医护第一线的同事对不对……”
喻文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李轩便直接说:“要不你们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文州也不怎么喜欢玩这个,或者我替他回答也行。”
“那喻老师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另一个小姑娘问。
“待在家比较多,”喻文州笑笑说,“其实我是个没什么意思的人。”
怎么可能,姑娘们表示强烈的不赞同,喻文州看李轩接过话题,伸手拿了一根牛肉条,吃起来意外的还有点辣。
……口腔溃疡,喻文州看着她们聊天,脑中突然想起来,知道这么琐碎毫无意义的事竟也能让人感到愉快,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种心态。
灯光暗下来,深蓝色的光影飘荡着,像幽深海水,又像真真假假的梦境一场。
那天晚上结束后回到家,李轩发微信说,我怎么没看出你到底对哪个姑娘上心了?
喻文州笑笑没回,因为他心上的本来也不是任何一个姑娘。
上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喻文州上完下午的课,老主任找他过去看个病例,病人刚做完动脉穿刺置管,术后有并发症,喻文州看着手机里发过来的片子,一不小心走错了楼层,抬起头发现是外科,当时心里还轻轻跳了一下。
但他也没想太多,正要回头往电梯走,那大概是他这些年里觉得最巧合的一个瞬间,走廊里有些吵闹,他回头看了一眼,黄少天从另一头的手术室快步出来,一把扯掉口罩。
那是喻文州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第3章
临近中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喻文州刚回到办公室,看到李轩发来的微信,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那种突然之间福至心灵的醒悟。
——难道我方向错了,其实是男的?
喻文州笑起来,没有去回,等到午休结束,李轩又发过来一条。
——你别说,让我自己猜,我觉得我能猜中!
那天去唱歌,直到最后,喻文州都没有和黄少天说过一句话,仿佛毫无交集。
确实是毫无交集,他第一次见他是初秋的开头,他们是教学医院,搞了几台观摩手术,其中一个是李轩做的麻醉,喻文州当时在医院,顺便就去看了会。那是一台活体肝移植,黄少天做的一助,普外手术总是切口大,影像上血淋淋的一片,大肠鼓溜溜地冒出来,像场脏器盛宴。
最后松开止血钳,新肝表面变为鲜红色时,手术室和观摩室都是松了口气的欢笑声,而喻文州只注意到了黄少天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黄少天是黄少天,也没有多想,只是有了个鲜活的印象,后来真的种种巧合,在医院里又见到几次,大多是一个背影或侧面,不知道为什么喻文州总能认出他。再后来看清他的长相,喻文州去外科找了找名单,才算真正“认识”了他。
这里面是一串不清不楚的逻辑,即使对象是李轩,喻文州都无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