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了口气,停顿了几秒,再次看向黄少天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你可以把帐算在我头上。”
“……没有,”黄少天精疲力尽地闭上眼睛,靠着墙轻声说,“谢谢你。”
他没有资格怪李轩,还要多谢李轩没有劈头盖脸上来骂他一顿没良心,要不是黄少天,喻文州不会有今天的遭遇,倘若主角换成张佳乐,黄少天绝对会为他抱不平,管他妈的到底是哪个“黄医生”,相比之下李轩还说得出不怪你,你要是选钟医生也挺好的,能被喻文州当好朋友的人真是厉害,黄少天躲在更衣室的横凳上,弯着身子双手撑住头,头疼得要炸了,那疼痛使他虚弱,连睁开眼睛都没力气。
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拷机响个不停,黄少天几乎是惊醒的,晃了下神才去看拷机的号码,转身洗了把脸,匆匆走出去。
下午有空的时候,他在电脑里翻了下病历,上个月骨科血管瘤的一个个看过去,过了一会找到了,开头是一般的诊断,中间写到病人持续低烧,淋巴肿大,胳膊上有湿疣,后抽血验出hiv阳性,这里应该是病人故意隐瞒的,但查房医生也有经验,接下去说建议病人先吃药恢复免疫力,病人不配合,自行离开医院。
到这就没了,过了大约一周加上的末尾,已安排转院,简简单单五个字。黄少天低下头,用手按了按脸,到今天是第七周,这一个半月,他的生活被毁得一塌糊涂,而喻文州只身在地狱里走了一圈,这一切竟然只能用一个倒霉来解释。
办公室的电话在这是响起来,黄少天去接,那头是张佳乐:“哎是你啊,快快来会诊。”
他以为还绷得住,没想到张佳乐一见他进门就露出惊讶的眼神,但是当着别人面没有提,等出了病房,他小声问:“你怎么了?状态这么差。”
黄少天都不知道要从哪里跟他讲起,只说了一句:“喻文州昨天来找我……”
然后就说不下去了,他抿紧嘴,张佳乐看看他的样子,认真地说:“少天,你需要睡觉,先去值班室睡一会吧,待会我叫你。”
于是黄少天就去躺了一会,他觉得应该还是像昨晚心神不宁,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看来身体对这牢房似的值班室已经有了适应性,这里虽然简陋,却始终是安全而稳定的,庇护着每一个身心疲惫的医生。
这一觉甚至没做梦,再起来恢复了很多,值班室的睡眠总是很有效率,顺利把剩下的班上完了,正准备回家,收到张佳乐的微信,说你等我一会吧,不到一小时,黄少天犹豫了一下,便把书包放下坐回去。
晚上找了个地方吃饭,黄少天把事情一股脑地说了,他不是喻文州,什么都能放在心里,他那么喜欢说话,如果完全无法倾诉能把自己憋死,真正堵着的不是字句,是淤血,出不来,吸收不掉,为什么会有喻文州这样撑得住的人,他说黄少天独立自由,他才是不依赖不失控的那个,决定了什么念头,连风都会绕开。
张佳乐也觉得非常震惊,整件事情里太多曲折,你们真的在演偶像剧吗,他瞪着眼睛问。
“他当时看着我说的那些话,”黄少天盯着酒杯,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怎么能,他一点都不……我什么都没发现!”
“你别再给自己压力了,”张佳乐安慰他,“反正现在是虚惊一场,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黄少天撑着额头,感觉脑容量已经超负荷了:“我现在没法见他,一看他就生气,但是想到他这些天怎么过的又觉得恨……不知道恨谁,应该是那个病人吧,他要是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就拿手术刀在他身上切三百刀,让他死了,再救活他,再让他死一遍……”
黄少天面无表情地说这些话,语气都没有起伏,他这样痛苦,却连个仇恨的目标都没有,医者不能自医,他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想了一会,低声说:“或者是我自己……”
别别别,张佳乐赶紧止住他:“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少天,你这么想就真的要被打垮了,而且喻文州就是不想让你有这个想法啊!不然他这些天的苦不是白吃了吗,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这样,会不会先杀病人,再杀李轩,然后跟我们整个医院同归于尽啊?”
我草,黄少天闭着眼睛简直气笑了:“张佳乐你他妈少看点网络小说行不行!”
张佳乐啧了一声,突然说:“说起来,我们上个月还收了个梅毒的孕妇,不是我经手的,孩子大概10周吧,当天流掉,然后就转去专院了。”
这些一般都会在传染病医院治,和普通医院分离,其实明明那边的医护人员更专业,但病患总是想隐瞒,不愿意说,又不是不说就没病,害人害己,他们同事之间自然满腹牢骚,有次副院长还开导他们,人的身体出毛病,饱受病痛,心态就会崩塌,你还跟他们要求什么仁义道德,说那些都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