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感觉,黄少天甚至是预想过的,总有再见面那天,当然理论上也可能永远不见。但是真正出现在眼前,在有些闷热的五月夜晚,黄少天比想象中来得平静很多,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感觉,仿佛是上辈子的过往了,在记忆中漂流了漫长的无数遍。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喻文州走上来,真的是找他的,为什么这么冷静清晰的思路,他也不知道。
只有一点他当初就很确定,如果有喻文州来找他的一天,他一定会好好听完他说什么,言情剧里那些我不听我不听真是蠢透了,黄少天绝对不会这么干,他会清清楚楚看着喻文州怎么解释,怎么后悔,怎么求他原谅,怎么面对他的目光,哪怕是俗烂的“我家里……”,黄少天尽量不让自己冷笑,他曾经给过喻文州机会,在这场血肉模糊的手术里,他是问心无愧的那个。
然而喻文州走到他面前也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从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他。这他妈什么态度,黄少天忍不住有点烦躁地皱起眉,看看他才接过来,路灯有些昏黄,黄少天停了两秒,重新眯起眼睛,难以置信手里的黑纸白字,一共三张检验单,一张疾控的,两张医院抬头,都是临市的,全部勾选的hiv检测,结果是阴性,黄少天心跳鼓动起来,做了个深呼吸,才抬头咬牙问:“你什么意思?你怀疑跟我……”
“上个月初,”喻文州却打断了他,说,“我来医院办事,遇到一个病人在闹,当时不小心被他带的注射器扎到了,后来听说他是携带者。”
黄少天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听见却没听懂,他依然皱眉瞪着喻文州:“……我们医院?你在说什么,哪个病人,你怎么……你……”
简直匪夷所思,天方夜谭,黄少天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什么病人来闹,他都没听过,那就不是他们科的?但是怎么会让喻文州遇到,喻文州又不是医生为什么会被扎到,这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他低头去看检验单,几张纸来回翻,时间都是最近的,有一张是两天前,他还是无法相信,震惊慌乱甚至后知后觉的惶恐担忧,使他的表情显出非常复杂的样子,怔怔看着喻文州无法做出回应。
相比之下喻文州倒镇定很多,只是专注地看着他,轻声说:“窗口期过了,我才敢来找你。”
神经被扯了一下,一个月前的激烈情绪好像突然被唤醒了回来,他又再次有了血淋淋的感情,疼痛,愤怒,失望,恨意,太阳穴涨得头都疼了,黄少天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不得不握紧那些纸,死死盯着喻文州:“……就为了这个?你他妈……为了这个,不告诉我,还把我甩了?!”
他的冲动似乎感染了喻文州,喻文州终于不再维持那么笃定的样子,露出一丝动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有那么点恳求的语气,低声叫他名字:“少天……”
黄少天猛地把几张单子塞回他手里,脸色难看到极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第28章
第二天一清早,黄少天好不容易挤出个空档,就去找了李轩。刚分开那会,李轩见到他还和往常一样,甚至会开他玩笑,想必喻文州没告诉他,就像黄少天没有立刻跟张佳乐说一样,不是什么值得宣布的事。但是再往后,黄少天竟然也想不起上次跟他说话是什么时候,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知道了,刻意避开自己,只是黄少天无暇顾及,没有及时察觉。
李轩也是灵醒的人,一见他的样子就明白过来,跟他说我们去楼下吧。
两个人走到外科楼的侧面,有个避风清静的小径,一般他们抽烟会来这。果然李轩主动摸出一包烟给他,黄少天看看他,接过来点上,他昨晚不知道怎么过的,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整件事情在心上一遍遍碾压过去,直到心脏不堪重负地肿起来,发烫沉重,每跳一下都是煎熬,当初被剥出去也疼,现在塞回来也疼,黄少天迷迷糊糊甚至在想,这一套戏剧化的狗血,是不是天意想整死他。
现在被尼古丁刺激着,似乎回过了神,黄少天拿下烟夹在指间,低头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两周吧,”李轩说,“他随访一个月之后才告诉我。”
黄少天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定无畏,甚至差很远,他想了一个晚上,现在只是听李轩说一个“随访”这样的专业词,就突然一阵低血糖似的晕眩,疾控那边的流程他并不是很清楚,现代医学其实发展很快,哪怕是hiv治疗药物,五年十年就是个很大的台阶,有些病人甚至能活二十年,这些黄少天都是听同事闲聊知道的,具体的检测手段和周期,已经和他当年上学时读到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