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也很快,”喻文州温和地说,“好像有点下雨了。”
黄少天仰头看了看天,云彩灰蓝看不出什么,但脸上似乎真感觉到几滴雨丝。
“那……”他有点犹豫,抬手看了看表。
“我送你吧。”喻文州说。
喻文州当然希望路再长点,但毕竟都在附近,至多只能期待多遇上几个红灯。
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了一点,在雨刷开了多余不开又会糊视线的程度,黄少天从坐上车倒是很安静,喻文州发觉他的情绪变化其实很快,又或者他一直是多种情绪兼顾的人,有时笑嘻嘻的有几分天真,有时像游走的风难以触及。
比如现在,他也不知道黄少天一直脸冲着窗外在想什么,车里的空间本来就有些亲密,广播里在放一首略微轻佻的情歌,霓虹反射在玻璃上,喻文州不想去打破。
过了一会,还是黄少天先开口,他揉了下眼睛,转回脸嘟囔到:“唉,吃太饱都有点困了……”
喻文州笑起来,黄少天转头看他,喻文州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了一下,刚想问怎么了,听到黄少天问:“你和李轩是同班同学,对吧,你为什么没做临床?”
喻文州在红灯面前慢慢踩了刹车,平静地说:“是家里的意思。”
喻文州的父母并不在医疗系统,但他的舅舅在体制内,而且是本省卫生系统里有一定地位的人。是他当初竭力建议喻文州先留校任职,慢慢做上去,然后平调医院管理层。
他竟然想让喻文州走行政这条路!
喻文州并非怀抱巨大医学梦想的人,但好歹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感情,他一开始也难以理解,但是他舅舅说:“我知道你有理想,有骨气,但是治病救人,并不是只靠手术刀的事,我国医疗体制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你进了医院,反而可能阻碍了你。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临床医生,但是我还相信你身上有更大的能力,是那些技术再好的医生都比不上的,你要把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最大,才可以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喻文州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对的,听上去有几分热血,但也可能是一套空话。无论如何,当时正逢有几个医闹新闻,他妈妈一向溺爱他,被那些新闻搞得担惊受怕,死活不想让他进医院,后来喻文州想了想,还是决定留校了。
现在再说起来,喻文州是坦然的,毕竟也是自己的决定,只是这里面比较复杂,他一个没出社会的医学生,倘若信誓旦旦说自己要走行政去改变医疗体制,听上去未免太可笑。
“哦。”果然黄少天听到这种理由,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他不说喻文州也知道,开刀的看不起不开刀的,毕竟大家一个起跑线出来的,没有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看不起,是人之常情,这些喻文州都知道,也可以理解。从实习到住院到主治,这条路累得狗都不如,但是做学术做任教只是背背书讲讲话而已,任谁都觉得是贪图安逸,是投机取巧。
然而喻文州和他一样,都念过希波克拉底,尽管黄少天不能理解,但他们是一样的。
“到了,就是前面那个小区,你随便停一下吧。”
黄少天指给他。
好,喻文州在路边停下:“我后备箱里有把伞。”
“不用不用,我就住后面那栋楼。”黄少天拉起外套的兜帽,跳下车,冲他挥挥手,“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喻文州笑了笑。
黄少天关上门,灵活地跑进小区,喻文州甚至半降下车窗看着他,然后再缓缓升回去。
和两个星期前相比,同样是一天的结束,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然而对于喻文州来说,看着他离开之后的那种心情,却更加令人难以承受了。
第6章
接下去的一周又没有了联系,还什么都不算的关系,本来也不可能说见就见,以前见不到就见不到了,现在认识了,说过话,真有点不好忍,喻文州以李轩为借口,穿过整个七楼,全是一样穿着白大褂手术衣神色匆匆的人,却没一个是他想见到的那张脸。
走到拐角,他突然停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在偶遇,他就是在“找”了。
然而还是空荡荡的一天,又一次结束了,喻文州开车回家,路上遇到堵车,难得走了会神。
以前还觉得大不了就回头,现在才发现,这一步步,都是回不去的。
又过了一周,喻文州感觉自己心态平复下来了,没有黄少天这个事,他平日生活还是很清淡规律的,读读书,看看影剧,偶尔和朋友吃个饭,一个人的生活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李轩说真他妈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要是有你这时间,每天都能去买个醉再找个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