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保姆正在收拾碗筷,碗碟相互碰撞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宋沅转过头,发现闻述也在看他,两个人站的不太近,视线撞在一起。或许是以前每次见面只顾着自己脸红心跳,宋沅已经好久没有仔细看过闻述的脸,其实闻野和他没有那么像,闻野就只是闻野。
宋沅笑了笑,说:“那你要早点习惯,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次。”
他们两个就那么站着,闻述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咖啡,直到听见厨房门关上的声音,宋沅才开口问他:“怎么没见到路可盈?”
闻述唔了一声,食指手指抹掉杯沿上的乳白色泡沫:“家里吃饭,她一般不过来。”
厨房内的流水声透过门板传过来,宋沅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闻述,想起他和闻述第一次吃饭,闻述替他点了蓝莓鹅肝,帮他把整块鹅肝切成可以入口的大小,动作细致妥帖,好像永远不会出错,虽然他并不喜欢鹅肝,但那个时候,宋沅在潜意识里把这些定义为温柔。
“你不问问你弟弟怎么样吗。”宋沅抬起眼,盯着天空中一小块特别白的云,声音平静:“你们也好几个月没见了。”闻述把手里的杯子搁到旁边的花架上,顺着宋沅的话问闻野的近况,宋沅听着闻述不太上心的语气,忽然有点想笑。
但事实上,宋沅确实笑了出来,闻述转头看他,停了一会儿才问:“笑什么?”
“没什么。”宋沅把大衣拢了拢,“就是觉得除了闻野,你们一家人都挺可笑的。”闻述没有接话,他沉默着看宋沅,身后客厅的主灯被打开,柔和的暖光落在空气里。
“你以前好像不这么说话。”闻述对宋沅说。
“是吗。”宋沅转过头,冲着闻述笑笑,“以前是装的,为了讨你喜欢。”闻述也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持续的时间短暂,但现在,宋沅已经不再想要揣测闻述笑容出现和消失的含义。
闻易山和高岚大概是真的生宋沅的气,一直到他要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从卧室出来的意思。闻述把宋沅送到庭院门口,宋沅看着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闻述还站在原地。
“对路可盈好一点吧。”宋沅对他说,“她是真的喜欢你。”
宋沅和路可盈非常合不来,在学校见的第一面,宋沅就讨厌路可盈的做作,而路可盈讨厌他的心机。或许性格缺陷让人讨厌,但爱都是干净平等的,不会因为堆金积玉就高人一等,也不会因为莽撞无知就遭人唾弃,彼此相爱不需要前提,只需要幸运。
路可盈不够幸运,因为闻述还在岸边,坠入爱河的只有她自己。闻述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他,宋沅不在意闻述是不是听懂了,他转过身,打开车门上了车。车厢内的木质熏香味道有些重,宋沅把窗户打开了一半,冷风毫不留情地往里灌。
停了一会儿,沈风从后视镜里看他:“宋总,现在送您回家吗?”
宋沅摇了摇头,他坐直了一些,把窗户重新关上,才说:“去奶奶那儿。”
沈风怔了一下,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现在还不到时间,要不要先打个电话过去——”
“不用。”宋沅拒绝地很快,他系好安全带,和后视镜里的沈风对视。
宋沅回到老宅的时候,李伊曼正坐在轮椅上浇花,鲜少包养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胸口戴了一串浅香槟色的珍珠项链,颗颗饱满,散发着丰盈柔和的弧光。听见声响,李伊曼摘掉老花镜,朝他看过来。
“怎么这个时候来啊。”看见宋沅的时候,李伊曼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她很快笑起来,皱纹驱散掉眼里的不安。
宋沅把外套脱掉随意扔在椅子上,他笑着走过去,垂着脑袋看李伊曼种的月季,说:“今天刚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可看的。”李伊曼一边笑一边抬手去拿桌上的茶壶,身旁的阿姨想要帮忙,被李伊曼摆着手拒绝了。人到了年纪,许多事做起来都显得力不从心,比如倒茶时不太稳的手腕,还有因为掌握不好力度而从杯沿满溢出来的茶水。
水洒了一桌子,滴在地板上,李伊曼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宋沅笑着凑过去,嘴唇贴着杯沿,把满到溢出来的红茶吸了一大口。因为喝水的声音很大,李伊曼笑了起来,她很轻地拍了拍宋沅的背,让他当心别被烫着,宋沅把杯子和桌上的水渍擦干,捧着杯子坐在李伊曼身边,笑着说没事。
两个人在一起的大多时间都是沉默,宋沅陪着李伊曼翻了翻花盆里的土,又栽了一颗刚刚才送来的君子兰,李伊曼佝偻着腰,用手去拨弄泥土,泥土很湿,摸起来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柔软。种完了君子兰,宋沅推着李伊曼来到餐厅窗前,那里是整栋房子中阳光最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