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也晓得其中利害,她虽然爱奉承老祖宗,但并不想得罪王夫人,见姑母这般问道不由左右为难。
还不待凤姐想好如何回答,贾母便道:“这些都不过是细枝末节的小事,过年忙完了,亲戚也不会见怪。倒是宝玉身子最要紧,若是有什么不好,可怎么向祖宗交代?你倘若有空,多去佛堂拜一拜,叫各路神仙和列宗列宗保佑着宝玉无病无灾,我看三丫头能干,宝丫头沉稳,家中大小事情,交给她们几个便是,哪里需得咱们费那些心神?”
王夫人自讨没趣,怏怏应了,倒也一时无话。
宫中老太妃薨逝,贾母、邢、王、尤、许婆媳祖孙等,皆每日入朝随祭,各官宦家,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发。
尤氏的意思是将芳官等人留在各房调丨教差遣,权当小丫头来使唤。王夫人因想着宝玉也在园子里,唱戏的女孩子都是狐狸精,最会勾人的,便道想给女孩子们恩典,放回家去,若是不愿意回家的,留个几年配个小厮发嫁出去也就是了。
大观园里头有些姿色的女孩子们,大多早就过惯了金娇玉贵的生活,那是“一头碰死了”都不肯出去的,尤氏去问了问,倒有大半不想回去的。
王夫人心中不满,又没什么正当理由将她们遣送出去,只得认了。打理完庶务后,正欲更衣小憩,外面彩霞来报,说是妙玉请见太太。
妙玉也说了家里也散了优伶之事,想着自己原本也是同这些女孩子一道儿,都是为着贾妃省亲而来。而今王夫人欲将她们遣散,她依着师父遗愿在京中过了几年,也有了不少新的体悟,又被岫烟说动了心,想着回苏州去写点什么感悟出来,眼下正是机会,不趁着此时早些家去,更待何时?
王夫人在外人看来,毕竟是个“爱佛之人”,素来最是敬重出家人。又想着妙玉打小也是官宦人家小姐出身,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只身一人来到京中,便更不欲为难:“这几年也是劳动你了,我们心中过意不去,改日叫周瑞家的给你多带些盘缠回去,也算是我们府上的功德了。等开春暖和了,禀了老太太再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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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还在合浦没有来京,余太太等不及周正回来,带着儿子上京城来走亲戚,顺便拜访邢夫人。
余家家里用得是大排行,余公子说是行五,其实家中只有两个儿子,家中长兄已经娶亲,嫂子是将门出身,最是豪爽不拘小节。
余家太太在家中成日事情少,想起小儿子还未成婚,便把很大一部分精力都倾注在余五公子身上,倒叫余五公子近来有些喘不过气来。
余五是余老爷到了三十才有的孩子,家中人难免宠爱,虽然年纪比迎春还大了三岁,但身上总有那么点摆脱不掉的孩子气,有时难免左性儿。余太太因道,不管女孩子家中是富是贫,有无官位,只有一样,脾气好、能容人,才是顶顶要紧。
余家太太给荣国府递了帖子,很快就受到了邢夫人的接见。
余太太见迎春鹅蛋脸庞,肌肤微丰,看面相觉得是个极旺夫的,性子又是个能包容的,更是一眼相中,拉着她的手竟一时舍不得松开,倒是把迎春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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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膳,贾赦破天荒地来了邢夫人房里,用完膳后,也没有走的打算,坐在一旁同邢夫人闲聊起来。
“我去打听了一下,那余家真是个富贵人家,比起当年薛家也不差什么。真没想到,咱们迎春还能择到此等夫婿,也是老天垂怜。”
邢夫人被余太太奉承得很是舒坦,又见贾赦开心,故而顺着对方话语道:“我看那夫人热心得很,心思也不重,不像是磋磨儿媳妇的。”
真要嫁到人家去,婆婆比男人更重要,一旦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跟婆婆相处的时间甚至会比丈夫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邢夫人此话虽然也是为了讨得贾赦欢心,但终归也是实话。
两人正说着,外面小厮来报,说是孙家来人求见大老爷。上午就已经过来了,老爷不在,孙家人等到现在还没离开。
小厮说到这里,还特意看了邢夫人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贾赦道:“继续说。”
那小厮略带惶恐道:“那孙家来人看老爷不去见他,托我带一句话给老爷,孙家大爷问老爷,欠的那五千两什么时候还。”
邢夫人也知道孙家借钱的事情,叹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若是二十年前,五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贾赦咬牙道:“二弟说,当年孙家不过贪图我们贾家祖上权势,又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死皮赖脸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这话不假。听说孙绍祖那厮素日里放荡,最是不得名流喜欢,不过在在兵部候缺题升,就如此张狂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