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只剩最后一人,那人早已吓得面目扭曲,不待有钱动手,便拔剑自我了结了。至此,屋子里唯有洪子虚与尹恪二人尚且留着性命。有钱擦了擦手,尽管他的手上并没有污渍。“好了,都解决了。”尹恪见识了他的手段,颇为心惊,可他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我玉琼山与你朝廷并无恩怨,再怎么样,你都不应该对我们动手吧。”有钱点点头,“是。老身确实不会对二位动手,可那是宵都尉替玉琼山求了情,并非你们自己的功德。”尹恪不服,“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又何来求情一说。”有钱盯着他道:“孩子,你需要知道,圣上清剿各方门派只是迟早的事,只是恰巧出现了宵随意,恰巧他所属的是玉琼山派,恰巧多了个惹是生非的武道古,又是恰巧,这里有座拘着数千邪灵的十戒塔。这些对hxsxd圣上而言,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东风。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不是省心省力?”尹恪真的不懂这些权谋,反问:“他们这些人,也是为朝廷效力的,为何还要过河拆桥,杀了他们?”“因为圣上要扼制民间对于修仙的狂热,要变革。”他侃侃道,“以后中州,便会有这样的传闻。玉琼山守护十戒塔失职,致使无数邪灵外泄,天下苍生岌岌可危。江湖各门派齐心抵抗邪灵,却弄了个满盘皆输,全军覆没。圣上得知此事,心系天下百姓的安慰,速速派出御林军镇’压,大获全胜。”尹恪听来,一时激愤,“你、你放屁!”有钱阖上嘴,转眼便至尹恪跟前,后者被掐住脖子,几乎要断气。“公公,请手下留情!”洪子虚扣住了有钱的手。有钱未松手,“洪掌门,你教出来的徒弟,有点不守规矩啊。”“是我之责,你有气,冲我来。”有钱将尹恪掼到一边,“老身也不是歹毒之人,既然圣上答应宵都尉不动玉琼山之人,老身绝对遵守约定。但圣上,还有话让老身带给洪掌门你。”“什么话?”“从此,解散玉琼山派。”洪子虚愣在当场。这话,比一剑结束了他的性命还要致命。尹恪虽刚经历了扼喉,却并非吃了这一堑,勇气与愤怒仍旧驱使着他,“玉琼山数百年基业,怎能说散就散。师尊,莫要听这个糟老头子胡言乱语。”“闭嘴!”洪子虚喝斥他,“你懂什么,你是掌门还是我是掌门。”“师尊!”“我同意,今日之后,玉琼山上不再会有一个修仙之人。”洪子虚一副绝决模样,令一旁的尹恪难以置信。有钱与洪子虚对视须臾,似乎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决心,道:“洪掌门,你深明大义,朝廷不会亏待你的。”有钱走了,尹恪却无法接受。洪子虚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是前任掌门座下的弟子。他争强好胜,尤其师弟武道古是他的劲敌。他二人什么都要比,因时常比试切磋,他对武道古剑招与法术的了解,甚至赛过自己。可在乱剑峰试炼之时,他看到了令他一辈子无法忘怀的秘密,也是他迄今为止无法自我救赎的噩梦。林千叶取代了武道古,他偷窥到了血腥的全程,可他没有揭穿。他那时想,真正的武道古死了,就没有人同他竞争了,林千叶没有武道古的本事,取而代之又如何,根本不可能胜过自己。如此一来,未来掌门的位置,非自己莫属。他如此欺骗自己,足足欺骗了二十余年。直到他被林千叶所囚,被封了一身灵力,日日在那逼仄的囚屋里碌碌无为的时候,他才又被这些往日的噩梦折磨,反反复复。他对尹恪道:“我有罪,不配当你们的掌门。”尹恪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到底在说什么,就像柳权贞也不知道宵随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权贞,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权贞与师尊的称呼来回切换,似乎两种魂灵在这副身体里争相涌动,谁也不肯让谁。他蹙眉看着眼前这个人,很熟悉,也很陌生。对方说要走,走去哪,龙骨山吗?可这副样子,他怎么安心跟他走。“玉琼山的烂摊子怎么收拾?门派今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师兄弟的安危呢,你可曾想过?”他质问宵随意。后者道:“我想过,但是大势所趋,并非我一人之力能挽狂澜。我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其他人,我能顾则顾,顾不上,我便只能在死后去阴曹地府赎罪了。”宵随意眼里有对柳权贞的炽烈,谈到其他人之时,这炽烈俨然暗淡下去。柳权贞心中苦涩不已,“我活得很平安,没必要让那些人陪葬。”宵随意摇了摇头,“师尊,你还是不懂。事情到今天这地步,那是种种因素日积月累而成。那些人,即便今日不死,不代表以后能活得好好的。圣上总能寻找另一种机会,另一个替他实现宏图大业的人。”“我不懂,我实在不懂。”宵随意走过去,柳权贞一步步后退,“你别过来,让我想想,我……”“你想不通的,”宵随意截断他,“因为你没有那些记忆,当你记起了一切前尘往事,你就会知道,我的手上,何止只有这些人的性命。我如今唯一想守护的,只有你。”宵随意以为自己能改变宿命,改变生生世世的诅咒,他想得太美好了,叫做“命运”的梦魇还是缠绕着他。他曾想着手不染血,一世清明,让师尊再也不与这些恩怨情仇有瓜葛。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有了野心,有了欲望,有了对权势的追求。柳权贞道:“这样的守护,令我害怕。”他害怕这个本来很干净的孩子,为了自己渐渐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人。他更加不知道宵随意说的那些什么记忆、前尘往事是什么意思,关于上辈子他走了弯路的事,他早就想起来了,但这跟阿意现在的行径又有什么关系。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二人的争执。“宵师弟,都安排妥了,什么时候……”老十三看到了柳权贞,要说的话戛然而止。柳权贞看不懂如今的局面,震惊于老十三的沉稳,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他倒是迥然不同。“说罢,什么事?”宵随意看向他,示意但说无妨。老十三道:“就是问你,什么时候走,马车啊,行礼啊,都备好了,御林军那边也打点好了。”柳权贞速速问道:“走去哪,捅了这么大个篓子,真打算撒手不管了?”老十三张口直言,“还管什么呀,山上山下都是御林军,朝廷已经接管玉琼山的一切事宜了。宵师弟要是插手,就跟正一峰那些人一样的下场。况且现在宵师弟他受了……”“师兄,不必说这么多。走吧。”宵随意作势要拉住柳权贞,带他一道走。后者不依,心中余气还未消除,当下便是一掌,将宵随意推了出去。这一掌若换作平时,宵随意可轻而易举化解之,即便不想化解,硬生生承下也是没什么问题的。然现在,却当场瘫倒在地,口溢鲜血。柳权贞看了看自己手掌,一时愣怔,又急急过去将人扶起,道:“你怎么了,我又没用全力,你……你……”老十三害了一声,当即从怀中囊袋里掏出一颗药丸,让宵随意服下。“你给他吃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老十三道:“师伯,你不知道,宵师弟那次启动红玉指环受了重伤,祸及五脏六腑,要是再不找个安稳之处好生治疗,怕是撑不过今晚了。”柳权贞惊骇无比,“怎会这样?”又看向宵随意,“你怎不告诉我?”老十三看着委实着急,“师伯啊,不要再问为什么,怎么了,知道这些因果关系,你又能如何?宵师弟的命重要,还是你那些答案重要?等把他治好了,你想问什么都行,可他要是死了,你找谁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