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瞄了眼知雨,看他认真说话的样子,不像是胡诌的模样。可观如今的太子诚,真的已与干瘪的死尸无异了。知雨忽地踉踉跄跄奔过去,撕扯起太子诚早已破裂的肚皮,那肚皮薄得像脆饼,一掰即断。“你在做什么?”宵随意不解地立在边上。知雨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还活着,在肚子里。”这句“活着”,自然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宵随意却不懂。“他依附生灵之力而生,如何还能活着?”知雨扣扣挖挖,不理会宵随意的反问。不稍多时,那双惨白的手里,竟托出一个婴孩来,那婴孩同样面容惨白,却是肉实饱满,眼还未睁开,小嘴已哇哇大哭起来。宵随意愣愣地瞧着这从怪物肚中剖出的婴灵,不知如何是好。他自认自己活得够长了,却是头一遭碰到这样的事。知雨将婴孩搂在怀里,学着奶娘的架势摇晃着轻拍了几下,孩子不给面子,依旧啼哭不止。他犯了难,朝宵随意投去求助的眼神。宵随意不自在地将手在两边衣袍上搓了搓,道:“你别看着我,我这般年轻,更没经验了。”知雨道:“可他是你的孩儿,血脉相连,即便过了千年万年,总归有所感应的,你不如抱着他试试,指不准便安静了。”宵随意嘴角抽了抽,心道自己到这墓里究竟是做什么的?怎么路线愈发不对劲了?知雨将孩子递过来,往他怀里送,“他受清心经影响,成了最初始的模样,你若好生待他,他或许能有不一样的人生。”宵随意哂道:“你别说笑了,他一介婴灵,还能长大成人不成?”知雨笑了笑,“当然能。”知雨的笑意里没有戏谑的成分,他俨然是很真诚地在说这件事。宵随意从未抚养过婴灵,但从典藏中瞧过一些类似之事。婴灵自然是成不了人的,最多能修炼成人的模样,然骨子里终究是阴间之物。婴灵自然也需喂养,凡人的婴孩饮母乳,阴间的孩子则需以魂灵喂养。这颠来倒去,与原来用男子生灵喂养他的术士又有何区别?他可不想造个遗世祸害。知雨似乎瞧出他心思,道:“莫要担心,你将他带在身边,从小教他是非对错、仁义礼信,他便不会成为先前那副模样。……不如你试试……”他将孩子送到宵随意怀里,那婴孩一靠近,果真止了哭声,睁着一双滴溜圆的眼珠子,像对待什么好玩又稀罕的物件似的盯着宵随意。宵随意微蹙着眉与他对视,手已不自觉地接过了。他抱孩子的手势实在僵硬,可这不妨碍婴孩对他的亲昵,甚至吐着舌头,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我说得没错吧,你是他生父,他对你有感应。”纵使宵随意不相信自己同齐云有什么渊源,眼下也不敢再辩驳了。阿诚在宵随意怀里,莫管他抱娃姿势多么难堪,这孩子倒是一点不挣扎,且一副享受模样,没一会儿便阖眼睡着了。宵随意觉得总这样抱着不合适,若是隧道深处遇着突如其来的危险怎么办,他连抽剑的手都腾不出,不由看向知雨,“他睡着了,应是不会哭闹了,不如你来?”知雨却道不可,“说到底,你是至亲,我是旁人,他既然对你有感应,到我怀里必会惊醒,还是你抱着合适。”宵随意不死心,硬是将孩子塞到知雨手中,果真如知雨所言,一离其手便狂哭不止,像安了机关似的。“这孩子可真够机灵的。”宵随意无奈地夸奖,不得不将孩子搂了回来。知雨脱下外衣裹在孩子身上,又手把手教宵随意如何抱能更舒坦,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总算是上手了些。二人言归正传,说道起那些魂灵的踪迹。一路走来都不得见,不知窜去了何处。这隧道七歪八拐,走着走着,便现出几道岔路来,岔路虽多,却并非每一条都走得通。多数岔路都是死路,途径之处还会遇上点不成气候的小妖物,一般三两下便能解决,倒也不妨事。只是路绕得多了,时辰便浪费了。“方才我们走过这里了,”宵随意指指墙面,“你看,这十字记好是我做的标记。”知雨沉思了一会儿,道:“此地道路虽然迂回曲折,但若一路不通,试试其他路,总有一条能走通,如同迷宫阵法,其间也会设置点障碍来阻挠企图通关者。按理说,不该有条条岔路都不通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了……”宵随意接过话来,“我们遇上了鬼打墙。”“鬼打墙?莫不是有灵力高强的邪物作祟?”宵随意将手按在剑柄上,眼神透着戒备,“鬼打墙多数是幻觉所致,但我们眼前所见,并不是幻觉。”他眸子里闪烁着隐隐金光,近几年并未少习如梦令的本事。如梦令最擅对付幻境,是以,宵随意最不屑这种伎俩。可眼下,却不仅仅是这种雕虫小技在作祟。“定有邪物可以随意嫁接通道,我们走过一处,他便把那处嫁接到前路,致使我们总是在兜圈子。”“那……该如何是好?”知雨问。正思忖间,一把巨斧不知从何处钻出,朝着二人当头劈下。哇的一声,婴孩突如其来的啼哭将那气势汹汹劈来的巨斧惊地顿了顿,便是这一顿,令宵随意有了可趁之机,山海随即出鞘,两器相击,铮铮鸣响。这声鸣响似乎带着无穷的震慑力,余韵在隧道内来来回回冲撞,知雨不由捂起耳朵,在他看来,这力道俨然不比清心经差。巨斧的拥有者是一具铠甲,铠甲里并没有什么人,可以感觉到,是有魂灵在撑着它自由行动。宵随意与它拉开些距离,快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身行头,与他在记忆中行军打仗时主帅的着装极为相似,莫不是哪位颇有功勋的将军得皇恩葬在了此地,又因着什么变故成了作妖的邪祟?“你可认识他?”他问知雨。知雨立即否定,“从未见过以巨斧为武器的将军。况且,这里是皇陵,只安葬历代帝皇及其亲眷,一个将军,功勋再好也不可能葬在此处。”历代帝皇及其亲眷……宵随意思忖一番,始皇是人族初代帝王,其之后又过了近千年,王位更迭,这位将军,应是始皇的子孙。可他为何不好生安息,难不成又受了什么莫大的冤屈不得瞑目?眼看巨斧再次袭来,宵随意不得多想,只能迎面而上,一面又吩咐知雨,“我缠住他,你看看可有其他通路?”知雨领会,开始贴墙而行,不敢放过任何一个机关,然几个回合下来,依旧一无所获。“看来不破此关是出不了这鬼打墙了。”宵随意抱着阿诚左躲右闪,这娃娃在他怀中出奇的乖巧,莫说被这场面吓怕了,还咯咯笑呢。宵随意在打斗时得护着这小崽子,出剑的力道、方位都打了些折扣。反观铠甲,不仅毫发无损,还愈发凶猛。那铠甲乃是由玄铁铸造,坚硬若盾又沉重无比,再观那巨斧,也是同样材质铸成。若一凡人能轻松驾驭,生前必是修道之人,或天生神力者。不知其身份,便不可对症下药,如此耗神缠斗,终不是上上之策。怎么办?“阿云你看,那巨斧上有字。”知雨又惊又喜地唤他,总算是探出条线索来了。“字……什么字?”宵随意只疲于应付,哪里有空闲去关注其他。知雨道:“不如再念清心经,让它缓下动作来。”宵随意道:“无用,我与它缠斗时附带着念了一些,它毫无反应,想来这清心经是有限制的。”斧子贴着宵随意的胸口劈下,后者立即收紧抱娃的手臂,往后跳了几步,惊险躲过。宵随意额角冒着冷汗,他若是稍稍慢一拍,怀中孩儿怕是要断成两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