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默默将乾坤袋塞入怀中。柳权贞随即找了个临近的茶摊坐下来,点了一壶荷叶茶。茶摊有草帘遮挡,外头瞧不真切。“喝茶,莫要刻意观望。”宵随意心思转得飞快,“师尊莫不是不想让他们知晓我们来了百花门?”柳权贞略略颔首,“浣纱宫现任掌门与百花门门主有旧仇,两家曾立誓,老死不相往来。此次突然成批出现于此,怕是有什么蹊跷。而门主又在此节点邀我们来此,恐有不明变故。这时候,在暗处,要比在明处看得透彻。”宵随意给师尊倒了杯茶,却未细听其所言,只沉沉盯着从草帘外齐齐走过的蓝衣修士们,眼底显出若有似无的阴婺。“可曾听我说话?”柳权贞曲指敲敲桌面,只当他这徒儿是疲劳走神了,未曾细品其眼底转瞬即逝的异样神情。宵随意迅速收敛异状,露出一贯的乖巧样,“师尊,听着呢。”柳权贞看他俨然心不在焉又强打精神的模样,道:“罢了罢了,今日不去百花门了,先找间客栈落脚歇息吧。”悬案(一)河内城同河外城一般热闹。柳权贞找了间最大的酒楼,却选了处最偏僻的角落,只点了壶荷花酿,至于宵随意,让他爱吃什么点什么。小二便在旁边报菜名,什么火烧连云、群英荟萃、凤凰来仪、白玉珍珠……都玄妙得很,不知到底是用什么稀罕食材制作而成。宵随意听得有些混乱,“那……那就上三道最便宜的吧。还有,米饭多盛点。”小二上了火烧连云、群英荟萃、白玉珍珠,宵随意一瞅,不就是糖醋莲藕、清炒藕片、藕粉丸子么,名字起的神乎其神,却是不见经传的家常之物。“金玉其表,都是噱头。”柳权贞的言辞总是犀利。宵随意将每道菜都尝了下,道:“师尊,味道不错,份量也足,要不也为你添副碗筷?”“不必了。”柳权贞举起瓷杯轻抿,双眼微眯,神情餍足,“我只贪酒,你吃饱便可。”“那我不客气了。”师尊喜爱之事有二,逛花楼与喝酒。厌烦之事有一,便是吃饭。比起玉琼山的其他人,他钟爱辟谷,吸风饮露便能维持半月身体需求。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碰那些五谷杂粮。宵随意不知柳权贞怎会有这般癖好,曾直白地问过一次,却被师尊斥了半晌。“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不喜便是不喜,若再问,就不要做我徒弟了。”他吓得不敢吱声,从此以后,再也没提。宵随意呼噜噜吃得飞快,像是饿极了,盘碗中的米饭菜肴不多时便消灭了大半。柳权贞瞧他模样,唤来小二,又添了几道菜和一大碗饭,顺便打听了些事——“方才在路上,碰到了些蓝衣修士,行色匆匆的样子。莫不是这青莲城发生了什么事?”小二将布巾搭在肩头,凑过来用掌面挡着嘴道:“客官,我瞧您也是仙君打扮,便不瞒你了。这几个月,城里确实出了些事。”“且说来听听。”“三个月前,有人瞧见百花门的仙子半夜从城外带回了一口棺材。小棺材,不大,不知道里头放的什么。几日后,城里头就发生了命案,死的是一个打更的。”“怎么死的?”“烧死的呀。”“烧死的?……我猜夜里根本无人纵火,定不是常人所为。”小二点头,“仙君不愧是仙君。”又叹气,“可门主却找了个替死鬼,河外城的一个鳏夫,说是与那打更的有仇,一时想不开便浇上火油将人烧死了。那鳏夫无亲无故,也无子女,算是白死了。”“你怎确定他是替死鬼?”小二道:“这青莲城就这么大,东家若有点事,西家隔日便知,到底有没有仇,打听打听不就知晓了,瞒得了谁?”柳权贞神色无甚起伏,慢悠悠喝着酒,就跟听书似的,“那后来呢,可是又死人了?”“仙君神算,正是正是。死了一对母女,也是被烧死的。这下找不着替死鬼了,成了悬案。女人的丈夫受了刺激,也没找百花门要个说法,竟一走了之了。”柳权贞转着手中杯盏,“这俨然不符合常理。”小二附和:“可不是嘛,正常人死了婆娘孩子,哪有甘愿哑巴吃黄连的。”他继续道:“后来又陆续死了两对母女,死状一样,死者的丈夫也是一声不吭,走人了。可止不住流言呐,大家心里头都怕,尤其是家中有女娃的妇人,怕转眼见不到明朝的太阳了。”“那百花门可有何说法?”小二连连摇头,“到底是女流之辈,没什么真本事。不然怎么会请浣纱宫的人来帮忙呢?”说到此,小二不由赞赏起来,“浣纱宫啊,到底是名门大派,手段就是高明,家家户户发了护宅符,这事总算是平息了。”酒楼里客人愈来愈多,人手忙不过来,小二不能再抽闲唠嗑,便忙去了。柳权贞细细品酒,回味着方才的诸多线索。宵随意忽地打起了饱嗝,桌上杯盘碗盏尽空,粒米未剩,连汤头都喝得精光。“饱了?”宵随意舔了舔唇边残渣,颇为满足,“饱了,师尊。”柳权贞扫了眼桌上景状,“你如今的食量倒是愈发惊人了。”悬案(二)宵随意摊开手掌,喜滋滋地让柳权贞看一样好东西。一枚血色耳状图案。柳权贞不为所动,亦展平手掌,道:“巧了,为师也有一个。”宵随意焉了下去,“原来师尊早有防备,我还自以为是想跟师尊邀功呢。”柳权贞合拢手掌,并不想打击他,“你能如此心细已是难得。这窃音术使用起来极是耗费精神。我以往所收之徒,没人愿意在这种闹市施展,怕被反噬。”宵随意的狗尾巴又活络翘起来,“师尊这算是夸奖我了?”柳权贞轻笑:“说吧,辅阵在哪?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宵随意的辅阵留在酒楼进门处,隐蔽得很。两阵之间所有人来人往稀碎闲语,皆能入他耳。虽嘈杂纷乱了些,也能辨出些许有用的消息。比方说,浣纱宫在河内城包了间客栈,每日会派专人出门采购食材,寻常人家的米面皆是看不上的,挑剔得很。再比如,百花门门主隔些时日便会带着几名仙子去客栈内,俱是半夜行事,次日鸡鸣前离去,不知在商讨什么机密之事。门主不去的那些时日,客栈里会带回一些女娃,垂髫年纪,打扮得甚是惹人怜爱,不像青莲城的人。进去了,便再也没出来过。柳权贞将残酒饮完,带着宵随意寻了城内风评最佳的客栈,愣是花了五两白银,求了间上房。这五两银子,若搁平时,够吃穿用度一年,如今委实铺张浪费了。况且,只有一间。“师尊今日出手为何如此阔绰?”柳权贞接过引路小二手中黄纸,“因为这个。”那是一张仙家符纸,上头朱漆落字,画得龙飞凤舞,还隐隐透着些微灵力。宵随意惊道:“护宅符?”柳权贞点头,“正是浣纱宫亲制的护宅符。我瞧了一路,虽家家户户都有,但有真有假,且灵力不纯。这张,则地地道道,出自费悟之手。”费悟,浣纱宫宫主。他本人极痛恨这名字,所以给自己取了个号,叫涤心真人。且给门派立了个规矩,哪个徒子叫他费宫主,立即逐出师门;哪个门派在人前直呼其名,便与那派水火不容。柳权贞看浣纱派不顺眼,便是因为曾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小心唤了费悟本名,涤心真人顿时恼羞成怒,与他大打出手,说玉琼山派都是些低等下作之人。连爹妈起的名字都要藏着捂着,像个毒疮一般羞于示人,本人定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