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回过头去,明知故问:“从前哪些事?”“你没忘记。”笃定的语气。林修嘴角上扬,这笑容格外动人:“明天再见。”叶念沉默。她变了么,大概是吧。陆晴揽着她的肩,凑近了热切地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奇怪的态度。”探听八卦是一种本能,就算曾经在景阳高中叱咤风云的大姐头也不能免俗。叶念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随口道:“……大概是想追求我。”陆晴闻言好一阵没说话,只是用掂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用修剪得十分锋利的指甲重重地戳着她的额头:“这——怎么可能?!”经过这七八年的相处,叶念已经预计到对方后面即将爆发出来的一些话,即是“看上谁也不能看上你啊,何况人家还看过你那么不良的一面”、“这年头还相信棒子剧男主角会突然蹦跶出来的那是傻x”,连忙淡定地截断了对方开口的一切可能:“当然不可能啊,我知道的……”“啊?”“因为我是在说笑么。”不可能的任务“叶念,帮忙把这份文件拿去扫描一遍,然后传真到这个号码。”按下扫描机的电源,在电脑上打开扫描程序,点击扫描。“叶念,这份文件要再复印两份。”转身走到复印机前,设定复印份数,两份。“叶念,你看这份试算平衡表两边怎么配不平呢?”那是因为有漏算的项目吧……这也是她的份内之事,就干脆地答应下来:“等下我再来算一遍。”余光瞥向陆晴的位置,只见她正悠闲地拿着一把指甲刀修修剪剪,面前还摆着一只水汽袅袅的茶杯。叶念险些想冲过去掀桌子。实习生是最没地位的,为了在试用期后被公司留用,只得表现出最最积极的一面来,在这期间不能太过锋芒毕露,不然早早就会被人为扼杀在萌芽状态;若是太过平庸,试用期后一定会被一脚踢开。现在的大学生这样多,高不成低不就,要找个好工作不容易的。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还是有几分道理。叶念和其他的实习生被公司里的前辈指使得团团转,却无人敢让陆晴干这干那。好像生怕陆晴一个不高兴,就会叫人去路上堵截他们似的。叶念站在传真机边看着文件发出,然后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您好,我是奕新的财务人员,请问是王女士吗?……嗯,传真已经收到了?是是,我也不相信这些东西,我觉得手写更靠得住……今天还好有您在,才没有出问题,谢谢……嗯,打扰您了……”那位王女士是奕新的一个大客户。本市经济发展方向更偏向于民营经济。一些国有的工业类企业在近年来纷纷被改组为公私合营,改组不了的直接破产。而在民营经济兴起的初期,喝上头口水的都是敢投资、敢拼的老一辈人。就在现在这个电子技术发展如此迅猛的时代,他们之中有好些人已经跟不上科技发展的节奏,对于电脑、传真等抱着怀疑的态度。叶念觉得投其所好才有效率。她搁下电话,那边要复印的文件也准备好了,粗粗对照了一下右下面的页码,分成两份用订书机装订好。目前的实习生活,对于公司的主要财务工作接触不多,倒是学会了怎样熟练地使用打印机、扫描机,顺带泡茶泡咖啡。她转过身,猛地看见身后站着他们财务部的女主管,吓了一跳:“夏副理。”如果说技术部要求的是激进、创新,从员工到主管都是这样年轻,那么财务就要更多仰仗着经验,年轻的资本是为了今后而累计经验用的。夏婷是三十多岁的事业型女性,干练、严肃、刻板。办公室里关于她的传闻也不少,关于她失败的婚姻,关于她离异后独自带着儿子,林林总总。叶念想,虽然现在到处都是标榜着男女平等,实际上却不然。一个职业女性要成为领导男人的上司,绝对要付出更多心血和代价。夏婷向她点点头,语气平板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叶念。”她又点点头,走出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你是住员工宿舍的吧?”叶念有点茫然:“是啊。”“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粥店?”夏婷停顿一下,继续说,“是给病人带的。”叶念拿起笔在便签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标出南北:“这家的粥煮得不错,里面的鱼片粥和猪肝药膳粥都很有名。”她画好草图,想了想还是问:“夏副理,可不可以冒昧问一声,是您的家人生病了吗?”“是我儿子,发烧,刚刚幼儿园老师打电话给我。”叶念将草图递给她,微微笑着:“啊,那我觉得新竹肉松粥会比较好,口感爽滑。很多小孩不喜欢猪肝和鱼片的味道,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就更加挑食了。”夏婷也笑了:“你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吧?对小孩子这么了解。”叶念笑而不语。这边夏婷前脚刚走,办公室里凝重紧张的气氛终于消失,有些员工开始说说笑笑。叶念拉开椅子,在办公桌边坐下,调出对桌实习生做错了的试算平衡表,从资产类条目开始检查,很快发现这试算表里居然还有现金的变动。她也没和对方解释,直接把错误的数据更正过来。试算平衡表本来就是在原有月度报表的基础上稍作变动,要是被发现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实习期过后恐怕就得走人。叶念又改了几个数据,按下回车键,显示出来的报表两侧数值恰好相等。她刚把文件共享,只见一个文件夹啪的被甩在她手边。木木站在桌前,指着文件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不怎么能教人冷静的话来:“这是技术部的预算数据,你拿上去让林副理签个字。”木木是现代高节奏生活中的白领丽人,衣着品味好,脸上妆容精致。从实习期的第一天开始,她们作为三无人员的实习生便私底下讨论过,对方那张脸上的好皮肤是用化妆品一层层堆出来的还是纯天然的。不可否认,就算是天然条件再好的女人,也是需要修饰的。叶念知道在职场中,份内的事是必须做的,而非份内的事则要坚决地回绝,不然就算她通过实习期,今后要面对的前途也必定是一片黑暗而操劳的:“当初做预算的时候我没有参与过,对这块不了解,如果到时候林副理有什么要问我的,我也回答不出来。”木木眼都不眨一下:“这不是第一次做预算了,林副理也不会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要请教你。你只要直接让他签字就可以了。”叶念心平气和:“我不是怕被人请教专业知识,而是我不够资历,也就是……很多人说的‘经验不足’。”她说“被人请教专业知识”时,也毫不脸红。这世道就是这样,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只要比别人更加无耻你就赢了。木木终于有点愠怒了:“你还想不想过试用期了?”叶念一下子被点到死穴。她目送对方婷婷袅袅的背影离开,喃喃道:“居然让我背黑锅……”她翻开文件夹,把大致的预算数字浏览了一遍,然后默默记住。“喂,叶念你是不是得罪准助理小姐了?”杜晓杜椅子一转,唰得滑到她面前,“我们整个财务部的,谁不知道林副理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预算表上签字的,他最低的要求是和去年的预算一样呢。”夏婷的助理请了产假,产假之后的事谁还说得准,这个副理助理的位置自然不会一直空着。木木近来经手的都是原本助理的份内之事,大家猜测新的副理助理肯定是木木小姐了。叶念合上文件夹:“得罪人?这怎么可能,我一向是和平爱好者。”杜晓杜同情地看着她:“作为过来人,我给你一个忠告,林副理软硬不吃,就算美色当前也没用,这可是我们木木小姐亲身体验。她之前起码上楼送预算表两三次了,结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