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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第1页)

再往院子里走,一路上迎面而来的都是白花圈,每个花圈上挂着两条黑字白条,随风飘摇。亦如人在这世上,赖活了一辈子,一旦走了,便是两袖一挥,随清风而去,了无牵挂。逝者长逝,徒留生者断肠,唯有梦里再嗅得一丝牵挂的余香。时日长了,梦里的模样便也模糊了。

村长是岗子沟的族长,村长夫人去世了,村民自然都来为她送行了,络绎不绝的追悼送行客。一进大厅,就看到村长的三个女儿头上戴白,身披麻衣,站在棺材旁,垂着头。深枣色的棺材正对门,竖着置放在堂客大厅内,棺材顶头上有一个硕大的“奠”字盘踞在金圈内。

村长看到了张二椅和张家寡妇,连忙上前打了个照面。张家寡妇忙把包好的礼金放在了墨色的盘子上,便拉着张二椅一起叩拜了逝者,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磕了三次头。

随后两人站到了客厅的侧边,与前来悼念的亲友们寒暄。张二椅偷偷地张望着,只见陈阿三的双眼都哭肿了,脸也蜡黄蜡黄的,清瘦了一圈,低垂着眼,一个劲儿地掉眼泪,鼻头也通红的。张二椅自工作后,就再没见过陈阿三了,没想成这一次再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他又偷偷瞧了一眼棺材里的陈阿三她娘,上次见到她还是一副神气的样子,现在却僵硬地躺在里面,头朝着南,脸色白得发青。家里人给她换了身新衣裳,到下面的时候能体面点。

接着,马巨福一家子、谭棉花一家子、李大发一家子还有其他的乡亲也都纷纷来参加丧礼了。张二椅不免有些感伤,这画面太熟悉了,当年,自己的爹走的时候也是如此。

时辰到了,便是大殓奠,堂内一片哭嚎。早晚都要哭奠,那声音撕心裂肺,悲怆动天,为的是能把逝者的魂魄给喊回来,再吃一口家常饭也好。

“陈阿三,俺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快回去吃点饭吧。”马巨福晚上的丧席吃到一半,忽然发现陈阿三不在,连忙出门去找她。一路找到了村长家附近的小河边,远远就看到了陈阿三一个人坐在河边草地上,抱着腿哭泣。

“俺吃不下,俺娘走了,以后俺就再也没娘了。”陈阿三不住地哭,背脊不住地颤抖。

“俺知道你难过,俺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马巨福恨自己无能为她做什么,也想不出怎么安慰她,只能坐在她身旁,陪着她了。

陈阿三擦了擦眼泪,哭着说道:“俺娘就是舍不得花钱,捡这河里的死鱼回家吃,才中毒的。城里的医生说了,俺娘是中毒死的。春婶说,俺娘最近发现河边飘来了死鱼,便天天捡回家。俺前天回来,还看到家里的坛子里存着几条死鱼。”说着话,她便又把脸埋进腿里哭了起来。

马巨福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用手拍拍她后背安慰她,却又不敢僭越,便只能双手也抱着膝,垂着脑袋直叹气。

“你干嘛一直叹气啊?在俺旁边烦死了。”陈阿三不满地瞅了他一眼,把身子侧向另一边。

“你难过,俺心里也不好受呀。”马巨福丧气地说道。

陈阿三看到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肚皮格外突兀,高高凸起,几乎要把身上的衬衫给撑破。一下子一阵暖意涌入心田,便瞥了他一眼,说道:“丑死了!”说完,便抱着腿转向了另一侧。

马巨福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被骂了,也只能受着,继续闷闷不乐地坐在陈阿三身边,一直陪着她。

丧事结束后,大家也纷纷地回城里去了。

张二椅把岗子沟发生的事都写在了书信里,寄给在远方求学的郝独苗。告诉了郝独苗,陈阿三的娘是如何走的,大家是如何哀悼的,昔日同窗们除了郝独苗,其他都来了。郝独苗也回道:愿陈阿三多节哀,自己未能来,实感愧疚,爹娘已经替自己前去追悼了。随之,这事也就翻篇了。

再后来,张二椅从信中得知了郝独苗现在发展得很好,成为了老师们争抢的优等生。郝独苗也越来越忙,参与了院长的挖掘机升级研发项目,每天都要翻阅大量的书籍文献,每天都穿梭在实验室与图书馆之间,周末还要去工厂实地考察。他有学习创新的天分,也很勤奋努力,学院里想留下他,以后就能留在北京发展了。

郝独苗生活忙碌了起来,回信的频次也少了。以前每周都会寄信给张二椅,后面渐渐地变成两周寄一次,再后来就是一个月寄一次了。

张二椅也能理解,虽然自己有些失落,但是他知道独苗哥有自己的追求与梦想。每天在造纸厂的工作都是机械而单调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是唯一欣慰的就是,每个月底,组长都会喊他去厂里的收寄室取信。他都会飞奔着去收寄室,在装着上百封书信的大箱子里翻找着,直到找到那秀丽颀长的字,和那烙在心里的名字。再心满意足地拿着信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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