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斌提着行李卷儿在江城三镇转悠了好几天,晒脱了一层皮,什么工作也没找到。今天学乖了,不走繁华的大街,专走偏僻小巷。看路牌好象是到了民主路。远远的有高高的脚手架,拨地而起的一幢高楼盖到了第三层。方斌提了行李慢慢地向那边蹭过去。
“我的老天,几亩田还没插完喏?到底你们么时回来啊?”工地门口,围了几个人,一个穿西装短裤的人一边撩起衣服扇风,一边对着手机焦急地大喊,“我这里缺人啊!”方斌心头一喜,胸口突突地乱跳,停住脚步看,铺盖卷儿靠在脚边。那边,一个矮矮的老头看着方斌,善意地一笑,又点点头。方斌赶紧陪个笑脸,心中一酸,有种想哭的感觉。任中午的太阳放肆地烤着自己,静静地等着。好不容易等他讲完了,鼓起勇气走上去,紧张不安地说:“老板,你缺人,我可以顶一个。”老板闻声回头,看样子四十上下,面孔黝黑,胳膊晒得黑红相间,看起不象是城里人,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不屑地问:“就你?赖得活?”
“赖得活!我能吃苦。”方斌生怕他一口拒绝,赶紧回答,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老板掏出烟来,旁边一个人立即给他点上。悠闲地抽一口,吐出缭绕的烟雾:“好吧。一个月300块,干不干?”那个矮矮的老头偷偷地给方斌做嘴脸,可是方斌不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少了点,又怕老板反悔,咬咬牙,很爽快地说:“行。”
“那好,你负责给一号龙门吊上砖,”老板一转身,对那个矮矮的老头说,“姨父,你带他找个地方睡觉,下午上班。”方斌心里喜滋滋的,看着他们远去。
“哎--,”被叫做姨父的老人赶紧应一声,看老板走远了,回头对方斌说,“伢仔,你吃了亏还在笑呢。”老头子又叹口气,就告诉方斌:龙门吊上砖是个顶辛苦的差事,风吹雨淋,无遮无挡,一码一码的红砖,没得空闲不说,还怕有危险,一般都安排个有经验的壮劳力,而且老板欺他是个外地人,别人开500给他只开300。
“我姓杨,大伙都叫我杨老倌,以后你也叫我杨老倌吧,我看你这么年轻,咋不读书了哟?”
方斌赶紧叫声杨老伯,杨老倌一楞,待反应过来,高兴的应一声,沧桑的老脸上露出了满面笑容。听了杨伯的话,方斌开始也有点生气,转而一想气也顺了:他要不收留,自己还得到处找工作呢。不见得别的老板就比这个好。于是就反过来安慰杨老倌。一路走一路说,知道他是孝仪人,是老板王大富的亲戚,照顾他,让他帮着照料一下工地上的物质器材,打打杂,一个月给他开四百块钱,不要他的生活费。还知道杨老倌有个儿子杨利明,在江城某工学院自动控制系读书。
“哎,明明读书是读得,可就是个化钱筒。”说起儿子,杨老倌满是皱纹的脸上又自豪又无奈。方斌心里又一酸,还是由衷地说:“杨老伯,你真是个好父亲。”
“呵呵,”杨老倌爽朗一笑,“噫!你咋不读书了?”杨老倌偏了头又问,方斌默默地不知如何回答。“哎---没考上是吧?”杨老倌叹一口气,“你不要往心里去,没考上也不是个丑事。”
住的地方是临时搭建的红砖房,屋顶是石棉瓦,走进去热气蒸腾,一溜的通铺,十好几个。杨老倌给他挪了个空裆放下铺盖,然后就走了,一会儿又来了,手里拿了两个大瓷碗,递一个给方斌:“来,方伢子,记着以后用这个碗呷饭,不要和他们混在一起。”方斌赶紧两手捧过,那边临时搭的灶房里席地围了几十人,捧了海碗狼吞虎咽。
“王老倌,这是新来的方伢子,你以后照顾着点。”杨老倌对做饭的老头说。方斌就赶紧很亲热地叫了一声王老伯。王老倌很高兴的应一声,舀给他一大瓢带汤带水的菜。
太阳还很毒,工头就催着上工了。方斌和一个姓李的中年男人一班,站在龙门吊边,一边一个。李师傅手快,一下子就码了半米多高,方斌不伸腰地来回往龙门吊上码砖,汗水从额上脸上顺流而下,腌得眼睛生痛,滴在身边的红砖上,转眼就洇干了。
“小方,你慢慢搬啊,我抽支烟。”李师傅一边说一边往荫凉处走。
“嗯。”方斌感觉腰上有无数的虫子在咬,脑子里也热哄哄的象要咧开,手掌磨得红红的。终于码好了,方斌直起腰来走到荫处,咕嘟嘟地灌了一大碗凉茶,掀一把汗,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草帽当扇子,好一会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屁股没坐稳,龙门吊“咣铛”一声卸下辛辛苦苦码好的红砖,咕噜噜又梭了回来。。。。。。
一连几天,黄玉蓉绝口不提照片的事。刘宏伟开始几天似乎还怯怯的,回来得比以前早了一点,也依然是吃过了饭的。进门就看电视,要不打个招呼就进了自己的卧室。后来没见黄玉蓉说什么,自己也不提起,生活又回到了老样子。
“回来了?”晚上,黄玉蓉坐在客厅里,穿一件天兰色的套装,松松地挽个发髻。面前茶几上摆着烫好的咖啡,空调无声地送出一阵阵凉气。
“回来了。”刘宏伟扔下皮包,换了拖鞋,洗过脸,坐到了沙发上,接过她递过来的咖啡,没话找话似地笑笑:“很难得啊。”又小心翼翼的挪过来一点,伸出右手,作势要揽过黄玉蓉。
“和你说个事。”黄玉蓉微侧了身子,故意顿一顿,刘宏伟的脸不自觉地就红了一下,低头抿一口咖啡,“说吧。”
“我想搬到学校去住。”黄玉蓉瞟他一眼,看见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就一阵厌恶。
“为什么要搬呢?”刘宏伟换上了一幅笑脸,“那里很热啊!”
“不为什么!”黄玉蓉别转脸,“总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原因!”眼里不由的就矇上了泪水。刘宏伟呆了一会,想坐过来抱住她,看她一幅拒人千里的样子,又恢了心,只好僵在那里。难堪的沉默,只听见空调轻微的丝丝声。好久好久,才听见黄玉蓉略带嘶哑的说,“之所以现在才走,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认为我是在吃醋。”
“你---你!”刘宏伟涨红了脸,手指点着她,“你看你这个德性!我就看不惯你那幅冷傲的样子!”
“我这幅德性怎么了?”黄玉蓉逼视着他,“啊?现在看不惯了?当初舞会上你做什么来着?”
“哼!你以为我真的看上你了?”刘宏伟哼一声,“那不过是弟兄们和我打赌,看我敢不敢追求你,谁承想却弄假成真!”
“什么?”黄玉蓉脑子嗡地一声全乱了:想不到自己的一生竟然押在这些人的赌局玩笑之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墙,泪水朦住了双眼,“刘宏伟!你再说一遍!”刘宏伟嗫嚅着没有开口,一仰头一口喝干了满满一杯苦苦的咖啡。
“敢做不敢说,算什么男人?”黄玉蓉泪水婆娑,提起早已清理好的箱子,“乒”地一声甩上房门,消失在楼道里。刘宏伟追出房门,想喊,看黄玉蓉头也不回,一幅决绝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堵,脸色铁青,“嘭”的一声关上门,打开冰箱,叩开一瓶啤酒,咕嘟咕嘟一路灌下,伸手又取出一瓶,几口就喝干了,不一会小茶几上就摆了一排空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