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以一种十分郁结的状态回了家。和叶寻寻这种人交朋友,有时候就是有这样的坏处。她就像是一台即时处理的精密计算机,不论何时何地,不问你的心情,一旦发现问题,立刻冷静客观地指出,没有丝毫缓冲时间。并且你总是哑口无言,唯有接受。我摸出钥匙打开家门,黄昏的霞光漫洒进客厅,有几分飘忽绚烂的光景。我弯下腰去换鞋,一抬眼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差点尖叫出声。顾衍之斜倚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角,两腿搭在一起。眼睛阖起,仿若熟睡。我看了他片刻。霞光映出他的剪影,仿佛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我终究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进来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这世上最热烈的事物不过三种。伏暑的日光,盛放的牡丹,以及刚开始浓蜜的爱情。皆是转瞬即逝罢了。(五)刚才在路上,我在报亭买了一份报纸。上面的头条赫然便是顾氏。一整个版面的篇幅,洋洋洒洒讲的都是顾氏。名词术语全是我不懂的,只是耐着性子看下去,也还是可以理解几句。大致应当是顾氏近五年连续盈利,今年报出的报表却显示巨额亏损。后面跟着的上市公司股票跌幅就完全看不懂。然而再后面的解决办法第一条却浅显明白。指出顾衍之近来疑似与叶矜交从甚密,大有联姻的可能。最后就是顾衍之的个人介绍,除去经营头脑,还有近年来他所接触过的绯闻女友们。我蹲坐在顾衍之面前的地毯上,两只手扒住膝盖,自下而上看他深长的睫毛。他的唇角还是有点上翘的样子。手指修长,卷起来撑住额角的时候,尾指聚起一个半开的环形形状。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青年模样。穿一件风衣,不动声色的清贵气息。眉眼间却有浅淡笑容,带着一点捉弄,又有点遥远,可是并不令人觉得畏惧。如今经年不往,他还是这样。只除了轮廓更为深邃,举手投足间愈发沉稳。十一岁的我被江燕南戏称为小豆芽,上一次家长会的时候我已经窜高到顾衍之的唇角地方。只要微微抬起眼睛,就能看到他唇角时常勾出的一点笑意。眼前这个眉眼英俊的男子,我已经认识他这么多年。他教过我英文单词的发音。指导我怎样回击他人的恶意。告诉我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以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挑剔选择。他曾经这样告诉我:&ldo;女孩子活得矜贵一点,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rdo;他给过我宠爱。华服珠宝,安定幸福,无一不有。对于犯错,他的包庇多于批评。江燕南曾有一次开玩笑说顾衍之不是合格的家长。合格的家长不会在小孩吵架的第一时间就断定全是别人家小孩的错,也不应该在小孩成绩下降的时候先找试题难易的客观原因。那个时候顾衍之正教我如何骑马,他坐在我身后,教我在马上如何拉紧缰绳,如何令其转弯,声音慢条斯理,徐徐低沉。我感受到身后怀抱的安定力量。过了许久,他才在同我说话的空隙里回了江燕南一句:&ldo;吵架这种事自然不会是杜绾的错。她这么懂事聪明。&rdo;他一直给我这样的全部信任。黄昏慢慢转过窗子,大半天空都变成幕蓝色。我眼前的人睫毛微微动了动,半睁开眼睛。我坐直身体,快速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咳嗽了一声。他看看我,开口时有些微沉:&ldo;绾绾?&rdo;我说:&ldo;你怎么会在这里呢?&rdo;他终于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袖扣在暗中淡淡一闪,带着一点金黄。他看看我:&ldo;你的班主任今天给我打了电话。&rdo;我哦了一声。停顿了一下,又说:&ldo;你怎么会有这座房子的钥匙呢?&rdo;他又看了看我,眼睛点墨一样漆黑。这次他没有回答。我其实早该想到。这座房子本来就是他的名下。即使我某一日心血来潮换了门锁,照样也是归在他的名下。更何况这座房子里如今负责我衣食住行的阿姨原本就来自顾宅,她和顾衍之的熟悉,比我认识顾衍之的时间更长久。我低头翻看了看手指,再抬起头来:&ldo;班主任怎么跟你说的?&rdo;他又看了看我,这次语气有些缓慢:&ldo;她和我说,你交了一个叫李相南的男朋友。&rdo;我啊了一声。看着他,眼神诚恳:&ldo;我可没有早恋啊。早恋是未成年男女建立起的恋爱关系。我过了18岁的生日,现在我已经成年了啊。成年之后可以对自己负责。我是仔细思索了以后,才答应李相南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