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的前一天我终于见到了秦敛。他踏入东宫的时候挟着一股外头的寒气,端庄严肃的衣服把他那张无表情的脸衬得更是面如冷玉。他站在那里看我一眼,我立即很上道地上前帮他更衣。&ldo;还是这里暖和。&rdo;他叹了一声,仰起脖子让我解开扣子,随后拿冰凉的手指勾了勾我的下巴,&ldo;明天就要搬去新的宫殿,东西都收拾好了么?&rdo;&ldo;差不多……&rdo;我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身后&ldo;砰&rdo;的一声脆响。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桌子上的鱼缸不翼而飞,桌脚处倒是散落了一地碎片,水沿着fèng隙蜿蜒开,一条金鱼正在地上半死不活地挣扎,另一条金鱼则正在猫的嘴里奄奄一息地拼命蹦跶。小白叼着鱼身,看我的眼神颇骄傲。想想也是,它对这两条鱼已经虎视眈眈了许多天,在这一晚孤注一掷一击得手,也难能不骄傲。我放下秦敛衣领处尚未解开的扣子,正要过去解救,被秦敛一把捞住腰:&ldo;碎片扎破了手怎么办?&rdo;说罢唤来先前被他打发到门外的两名侍女来收拾。两名侍女合身扑过去,小白身姿轻盈地想跑掉,被侍女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尾巴。当下捏住猫下巴就要撬开它的牙关,被挑战了原则问题的小白显然相当不悦,尖利的爪子不客气地一抓,侍女的手背顿时现出一条长长的红道子。两人一猫在那里僵持,秦敛倒是没所谓,一边自己解扣子一边悠悠开口:&ldo;那条鱼估计也活不了了,随它去吧。&rdo;他讲得这么大方,我却十分心疼:&ldo;那条鱼比剩下那条好看多了……&rdo;秦敛极鄙视地看着我:&ldo;你故意把鱼放猫跟前,现在又想着假慈悲?&rdo;我张张口:&ldo;……&rdo;我还在琢磨着他话里是否有话,他已经头也不回往屏风后面走,漫不经心又飘过来一句话:&ldo;明天让人再去给你弄两只来。&rdo;当天晚上我做了噩梦,大口喘息着醒过来,觉得胸口千斤重。微微侧了眼,才发现是秦敛的手臂横过了我的心口,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稍稍动了动,发现想要把秦敛的手臂甩下去十分困难。只好捏住他的衣袖往下拖,没想到这一拖顺便也惊醒了秦敛,有个沉沉的声音在黑暗中蓦地出声,语速平稳,声调平常,嗓音不带丝毫睡意:&ldo;你在干什么?&rdo;这声音给我的惊吓程度跟刚刚梦里那一双夺人心魄的猫眼有的一拼。我倒吸一口气,被秦敛及时捂住嘴,想要发出的尖叫声被他全数憋在了喉咙口。我呜呜地挣扎,他终于放开我。我拍着惊魂甫定的胸口,看着他睁着的眼睛恼怒道:&ldo;半夜说话也不给人心理准备的!&rdo;秦敛换了个姿势,把我往怀中一揽,重新闭上眼,声音又渐渐低下去:&ldo;谁让你不老实。好了睡觉,我很困了。&rdo;次日登基大典,再过两日即将是册封典礼。在此之前阿寂曾说我被册封为皇后是天经地义,我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天经地义。结果事实果然印证我的理论正确,大臣们果然以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开始反对我被册封为皇后。朝堂之上几乎是一边倒的趋势,搜刮了长达十数条的理由阻止秦敛册封,甚至不惜直接指出我身为苏国公主,又一副祸国殃民之貌,嫁来南朝必定心存谋逆之心,以一个异族女子做皇后,难安天下人心。况新帝登基,册封之礼也不必急在一时。据说当时言论激烈,臣子们义愤激昂的高声话语几乎要掀翻大殿的天花板。而秦敛一直一言不发,单手支颐,眼睛隐在十二毓的帝冕后头,神色难明,越发的高深莫测。先皇驾崩,按南朝旧制新帝需至少守孝三月。在反对立后的臣子中,赵佑仪的兄长赵佑臣声音最为激烈。赵家近两年风头日盛,在朝堂之上成一家之言,而拥护者甚众。虽然赵佑臣口口声声劝谏新帝以大局为重三思而后行,然而鉴于他那一向溺爱的妹妹三月之后就要嫁给秦敛,所以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有私心。一次短暂的早朝,双方依旧各执己见,只好暂时不了了之。其实我也一直觉得秦敛坚持得莫名,无法理解他为何要坚持立一个苏国的公主为皇后。若是他先前能咨询一下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我的意见,那我一定会告诉他其实我并不十分在意那个名分。虽然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虚假,然而这确实是我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