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打个电话吧,酒店的姑娘好心地对程涛说,顺便递了他一杯柠檬水。看他汗津津的一定口渴了。绿皮的柠檬在干净的玻璃杯里起伏几下就半漂着不动了,程涛低着目,看久了,有些模糊不清,他一边道着谢一边退出,退出前把水喝光了。
他在单车上倚着让自己喘息了几番。不知是饿得无力,还是来时用力太猛把身体的储存都用光了,现下的程涛,感觉被阳光一晒,就要软化成泥。
他推着车在阴凉处缓缓。手机捏在手里,却觉得说什么都是白说。来看一眼,眼睛对眼睛,哪怕不说一字,也彼此可知。只是通个话,却隔进了千山万水,说几斗箩筐,也是轻得没有份量,激不起什么涟漪。
他还是得见她。他把单车放倒,两三步跑回去问了黄琴的排班时间。
程涛之前打给黄琴的那两通电话,黄琴后来是看见了的。之所以没回,因为她的心里也起了疙瘩,觉得这一男一女是合起来绞她一样,绞得她往一个角落里钻。
黄琴是没谈过恋爱的,若是两年后的她再想起这段事来,也会觉得自己是块石头,不懂得变通。以为自己退缩了,就是成全别人了。正是因为她的不思进取,才让一些简单的事情变得又弯又绕。
两个感情生涩的人在相互靠近时,都笨得没经验,谁又能怪他们呢?
程涛骑到半路,就饿得不行了。他进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师兄和医院先后打进电话来,师兄说昨天的袜子他没洗干净,程涛觉得他是没事找事,果然重点在最后挂断前抛出,剩下那三只桃被另俩个人瓜分了,理由是师兄吃他们看,没天理。程涛腾不出精力哼师兄,懒得听他废话。
医院的电话是他和师兄去问医生余铃的情况那天,主治医生留的他的电话作紧急联络备用电话。程涛的心突了一下,还好三明治最后一口已经囫囵吞下了。他赶紧喝了口水,只听护士说,余铃有并发症了。
什么并发症?程涛慢慢站直了身子。
烦躁,大叫,抓东西,扯自己头发,护士说。
这算什么症状?
最好做个核磁共振。护士说。
程涛的头在一圈圈变大。他沉吟下说,我不是她亲人,做不了这个主。她妈妈应该快来了,到时候……
那你们先来稳定下情况,病人情绪不稳,怕她自己受伤害。
程涛拿手背遮了下阳光刺眼,先骑单车回了实验基地。把车放好,发现三明治的包装还握在手里。他略停了停,这一刻,心里又不躁了,喉头也洇上甜沫。
程涛转身朝余老头的办公室跑,这老头最近对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大有相看两厌之感。程涛还想着留个好印象,怕是难以圆心愿。
在“闲人勿进”的牌阶上,程涛打了余铃妈妈的电话,声音平和,只说医院有些单子需要家属签字。
师兄在往脸上贴大写的“不愿意”。程涛说了医院的电话,想让师兄先去安抚。师兄经历了昨天的波折,不想让自己稚嫩的小心灵再受到创作,坚决趴床上不起。程涛威逼利诱都不好使,师兄铁了心戴上铁面罩。最后程涛也磨得心碎了,只得说,那成,咱都别管了,好心好力不讨好。
师兄趴得久了,四肢麻木。他起来活动舒筋活血,见程涛果然卸下装备摊开了书本,师兄脸上闪出于心不忍之色。他弹掉沾在身上的威化饼屑,试探着说,要不,我陪你再去一次?那么艰难的前奏都奏了,这尾调不书写上有点冤呐。
程涛笑破他的伪装,借势抬脚:成,为了你的壮举,谱写得可歌可泣,我舍命陪君子。
师兄走到小面馆前,踉跄一下。程涛抬眼看看,果断利索地点了一大海碗牛肉面。牛肉切得极薄,师兄不吃辣,要蒜却么得,只得狠狠加了两次白醋。
这醋,把程涛也一起酸到了,连牙到胃,酸得汩汩冒泡。
程涛到面馆外等师兄,他再一次因为自己对“看看”爽约。他明白黄琴为什么不待见他了,换作他,早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见了吧。
程涛不在,师兄吃得飞快,三下五除二,面吃光,留下大半碗的白醋汤。
二人不急不赶地到了医院。余铃的病房一片安静,护士说得那片惨状程涛一丁点也没看到。他们推开门,余铃正捧着那本课堂笔记看得认真。
师兄依旧自来熟地坐在床尾,这次余铃似乎嫌弃似地拖了拖腿,把盖身上的薄毯也顺便往上带了带。师兄坐的地方就露出不少的一片雪白的床单来。师兄浑不在意,四下相顾,发现他买来的苹果一个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