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情形有点出乎刘云预料。原本刘云也很好奇父亲是怎么住进医院的。刘姨说他在车上就醒了,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症状。等到了病房,发现躺在床上的是自己的弟弟刘峰。刘峰手上输着液,看起来有点憔悴。他媳妇在边上给他削苹果,刘云的父亲则弯腰整理着毛巾。
刘峰住的是单人病房,足见家人的小心谨慎。刘云想起刘姨说刘峰病了的事,没有想过居然会是真的。
刘云与刘向东的进入让病房显得狭窄了一些。刘云叫了一声爸,没有多少感情。她并不想出口这个称呼,但是向东在这里,虽然十年前就跟家里闹得很不堪,但刘云不想让向东留下太多负面印象。这个家庭和谐的年轻人是无法理解刘云这种完全不想承认父女关系的心情的。
刘云的父亲哼了一声不理会她。刘云也懒得计较。倒是弟媳看起来挺亲热地叫一声姐,然后推推自己男人。刘云的弟弟于是也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并不比刘云的那声爸好听多少。
刘云说:“我带向东来看看。”
刘云的父亲已经在椅子上自以为威严地坐好:“这是你男人?”
刘向东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面色尴尬地微红,咳了一声:“小云姐租在我家,我们……”
刘云的父亲哼了一声:“不是你男人,你这么紧张他?你对一个外人这么好,你亲弟弟在床上躺着呢。”
刘向东脸一下子红起来了,又生气又尴尬。他从小生活在纯净的环境里,虽然已经见识过刘云家人的无理取闹,但没想到刘云的父亲当着女儿的面会说这种话。
刘云拍了拍刘向东的胳膊:“你把果篮放下,人见到了,没有事,你回去吧。”
刘向东虽然生气但也知道分寸,在这个地方无论他做什么都只会让刘云的处境更加尴尬——他确实还太过稚嫩,社会经验太少。
刘向东忍着火气把果篮放在柜子上:“叔,我妈让我带东西来看看你,我昨天不小心——”
刘云的继母这时候正好推门进来,她一把把果篮推到地上:“这件事没完,你们家拿个果篮打发讨饭的来啦!警察怎么把你放出来了?别以为你是城里人就能欺负我们乡下人!这件事完不了,你就等着蹲大牢吧!”
刘云对父亲相看两生厌,对继母则是看一眼都觉得污眼。她弯腰把果篮提起来放回刘向东手上:“水果你带回去吃,省得放在这里浪费。”
刘云继母大叫起来:“你这个克父克母的死丫头,怎么说话的!”
刘向东本想拦住刘云继母的推搡,但刘云对这个欺软怕硬的女人再了解不过,她抓住继母的手,又把刘向东隔开一边:“刘向东,你回家去。”
“云姐。”
刘云不耐烦了,朝他摆手。被刘云照顾又或者说欺压长大的刘向东对刘云有着本能的忍让与服从:“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快放开!晦气!”刘云继母甩脱刘云的手。刘云仍旧眼神也懒得瞥她一个,似乎把她的话当成一阵耳旁风毫不介意,却从手提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
她穿着职业裤装,画了浅淡干练的妆容,带着一种精英式的咄咄逼人的自信,让别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刘云继母强撑的虚假气势完全撑不下去了。她原本就羡慕又嫉妒聪明又有文化的知识型女性,总会有种低人一等的自卑与怨愤,如今曾经让她大吃苦头的刘云竟然一副出人头地还把她当成脏东西的样子,令她的自尊心几乎要裂开。
她永远不会反省是她先招惹了别人才引来这样的羞辱。
“克父克母的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
刘云仍旧不打搭她的话,倒是拉了把椅子在她父亲对面坐下来,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漂亮面孔上露出的笑容锐利逼人,好像要把别人的眼珠子都刺破。
“昨天是谁报的警?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向东虽然是正当防卫但也推了人,所以对方破坏他人私人财物的事情也就准备算了,但可惜一报警,私闯民居侵犯他人财产的事情也露底了。”
她像是来谈公事,面对自己愚蠢的委托人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昨天门是刘峰的吧,用的斧子?人家以为你要杀人呢。我今天去刘姨家看,别人都在说,都是人证。如果给定个杀人未遂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虽然没有口出恶语,但这样的态度更能让人火冒三丈。
刘云的父亲把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你帮外人对付家里人!”
“爸,你说的都是谁?”
刘云看出这个称呼也把父亲膈应得不行,所以一口一个叫得十分高兴。
刘云的继母尖叫了一声:“你克父克母又要来克弟弟!刘国刚你生的鬼女儿!”
刘国刚是刘云父亲的名字,他刚要发作,刘云又笑了:“克父克母?”她语调慢,凉凉的眼神更慢,从父亲和继母的脸上刮过,好像要刮掉一层皮。
“爸,有人咒你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