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的轰炸声此起彼伏,以为要消停了然后又响了起来。全大成望着高窗,却只有一片幽蓝色的一隅夜空。从落暮听到现在的空袭时,他开始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这里也会被炸到,但是很久过去,夜色终于降临,远远传来声响,他却全神贯注有些疲累,终于随它去了,要来就来吧,反正早晚都是死……他是这么想的。
突然身旁的陈晔平咳嗽起来,他立刻走过去,伸长手把一碗水端到面前,问他:&ldo;你想喝水吗?&rdo;陈晔平短短几个时辰嘴唇干裂,脸色越来越差,额头许多细密的汗珠,他用袖子给他擦了擦。
陈晔平摇了摇头,他摇头时双眉紧皱,看起来很痛苦。
全大成说:&ldo;我叫他们给你找个医生。&rdo;
他站起来,陈晔平躺在那里微睁着眼睛一侧,伸出手抓住他,他声音孱弱,全大成半蹲下去听,他说:&ldo;没用的……&rdo;
全大成心里焦急,没有听他的话,站起来敲了好几下铁门。日本人的关押室四面都是墙壁,极为封闭,唯有高处的窗和铁门,铁门亦看不到外面。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动静,随后铁门的一个口子被打开,露出一个人的眼睛,问他:&ldo;怎么回事?&rdo;全大成顾不得那么多,对来人说:&ldo;这里有人快死了,你们快去找个医生来……他可不是普通人。&rdo;
没想到的是他话刚说完那人就把口子放下,然后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全大成气急了,拼命地敲打着门,骂了好几句脏话,最后用上脚踹了几回,可是眼前的铁门岿然不动。他回到床边,陈晔平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凑近一听还有微弱的呼吸,全大成才放心。
全大成坐在凳子上,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他看着那星火忽长忽短,时间一点点流失,最后他抓耳挠腮,他恐怕要死在这里了,还有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半晌,外面又有脚步声,然后铁门外有了动静,他后来才察觉是开锁的声音,不过门只开了一点,一只手递进来一个铁匣子放在门口,随即门又关上。全大成走过去打开来一看,他眼睛一亮,里面是动手术的用具还有绷带,不过随后他就发现缺了点什么,他望向陈晔平,见他躺在那里越来越虚弱,似是打定了主意。里面虽没有麻药和消炎药,但就算是这样,也比没有好,然后他决定由自己把陈晔平后背的子弹取出来,只要他能忍住。
陈晔平正昏迷着,全大成将他翻了个身去,在他耳边叫了两声他都没有回应,才开始动手。全大成才下手,陈晔平就被背部传来的剧痛一下子醒来,狭小的关押室里一声令人寒意顿生的喊叫,不过之后声音变没了。全大成握紧手术刀对他说:&ldo;我要把你的子弹取出来,忍着点,很快……&rdo;陈晔平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之后,便狠狠咬住自己的右手,他极力忍着,嘴里发出沉沉地闷声,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一颗颗汗从发间流下来。
那一声凄厉地惨叫,她听得着实真切。她背后汗毛竖起,本来变得平静的心态又不安起来,她悄悄走近门边,可是那声音只此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了,内心彷徨失措,就在这时,门从外面推进来,她忙退后两步。她的神情比第一天好太多,虽然神情透着不安,但看见陈舒翌时,已经没有那份震惊,她平静叫道:&ldo;舒翌哥……&rdo;
后面的人把门关上,陈舒翌走进来,他的脚步声很清脆响亮,听得她心跳加速。陈舒翌走到沙发边把领带解下来,然后往后一倒坐下来,起先看着她,然后看见桌上原封未动地饭菜,便皱眉道:&ldo;你怎么不吃饭?&rdo;他的眼神顺势看到她被绑着的双手,于是明白过来自责的说:&ldo;是我的手下不好,我没交代清楚,原想让他们看住你,到了这里可以给你解下,来,我给你解开。&rdo;
那条绳子一松,唐琪顿觉手臂酸麻,揉了揉发麻的双臂,不过她也不敢乱动,只是看着陈舒翌。陈舒翌淡淡一笑说:&ldo;看着我做什么?你应该饿坏了吧?快去吃点东西。&rdo;
她心里揣着一面鼓,望着他一边走过去,陈舒翌倒是没跟着她,他又坐回沙发上,沙发边有一架留声机,他从旁取了一张黑胶唱片放上去,马上就有优雅的音乐响起来。恬静的典雅曲调,倒像是在哪里听过,她吃着饭,回过头去,陈舒翌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敲着音节,他像是睡着了,嘴里哼着小曲。不知何时她走到那里,陈舒翌睁开眼,朝她笑着说:&ldo;不好意思,饿坏了吧?不过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你要是乐意,一会儿舒翌哥带你去饭店吃。&rdo;她过了会儿试探地说:&ldo;舒翌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呀?&rdo;陈舒翌直视她,说:&ldo;你都能来这里,难道我在这很意外吗?&rdo;她慌忙摇摇头,勉强笑着说:&ldo;不意外……只是,我来这里是找成南的,你见过他吗?&rdo;陈舒翌眼神微变,但仍旧心平气和说:&ldo;外面烽火连天,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rdo;随后转头道:&ldo;你爸妈知道了该多伤心,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甘愿舍弃,你对得起他们把你养大么?而且还是一个不爱你的人。&rdo;她咬着下唇道:&ldo;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我就是担心他……我已经有数了,我本来是想走的……可我知道他受了伤,只要看见他平安无事,我就走,去国外找我爸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