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信脸上浮现了一个悲伤的笑,低声说道:“我猜这个‘偶然’,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几个月前。”
“他早就不会把我这当成他的家了。”
“你们……分手了?”
厉信摇了摇头,笑得更大声了,却丝毫听不出其中的笑意。
“许学长,你误会了,我和卫宇根本没有交往过。”
“可你对卫宇……”
“一厢情愿和两情相悦的区别,你应该懂。好了,”厉信避开这个话题,重新掌握聊天的主动权,慢悠悠地说:“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也许有你想知道的,也许你并不想听。如果你想听下去,最好一次都不要打断我,我不确定我会一直有讲故事的时间,和心情。要是不想听,你随时可以走。”
许明昭点了点头。
“我从小就和卫宇认识。他是孤儿,被卫爷爷收养。我爸妈以前受过他爷爷很多照顾,看他和我年龄相仿,就一直把他当作儿子来照料。他小时候经常来我们家学做菜,把我当成他哥哥。后来我和他相继出门读书,联系就少了。几年前我才和他重新相遇。”
厉信的解释听起来解开了许明昭所在意的“家人”身份,却也把他带入了更深的谜团——如果只是这样,卫宇为什么不肯和他说出实情,让他和厉信认识?
“卫宇的爷爷在他快毕业时去世了,意外。他回了老家,正好当时我也在家。爸妈叫我请他来家里吃饭,他爷爷开的杂货店门关着,我从后门进去,看着他坐在椅子上盯着一把笔刀。他最后把刀放下了,但我觉得他当时真的想过要……伤害自己。”
卫宇的爷爷去世了,而卫宇想过要自杀?许明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手心的肉里。他回忆起自己爷爷去世时自己锥心的痛,回忆起那个卫宇陪伴着他的夜晚。而他呢?
“相遇后的一段时间,卫宇很依赖我,成天成夜要和我说话,说累了就躺在沙发上睡觉。那段日子,他看似什么事情都和我说了,但我总觉得他的描述里,好像模糊了大学生活的后半段。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你,直到几个月前,这里突然下了一场雪,他从外面回来,特别激动地对我说,他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和他学长很像的人,真巧,他和他学长相遇的那天,是个和下雪天很像的日子。我大概永远忘不了卫宇提到你时,眼里的光。”
原来那天,卫宇认出我了。
许明昭笑着落泪。
柳絮和雪的差别,是他没有上前抱住卫宇。
“我以为卫宇不提起你是因为和你的回忆太过痛苦,不想再去触及。原来不是。原来他只是想把那段回忆自己收藏,亦或是你对他太过重要和美好,他不想你沾染上任何负面的评价,比如他的症结。他很珍惜你。”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卫宇的朋友,也是他以前的——心理医生。”
许明昭抬头看向厉信身后的书橱,全是有关心理和精神疾病的书。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话,响起尖锐刺耳的忙音。
“他不想让你认识我的原因,我猜大概是因为,他察觉出我喜欢他,他怕一旦我发觉你对他很特别,我会和你提起他的病,怕你知道会嫌弃他离开他,又或是怕你把他的病归结到自身,也可能他不想你觉得,他最需要人陪的那段时光,是,我,陪在他身边。
“他的病一年前就好了,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而且他很明确地拒绝了我,他来过夜,从来只睡沙发。他和我渐渐疏远,要不是我提早订了双子塔高层的旋转餐厅,我想他连顿饭都不肯陪我吃。那顿,因为你最终没有吃成的饭。
“从小被爸妈抛弃,伤害过小学时的朋友,唯一的亲人离世和难以启齿的性取向,这些原因导致卫宇有极端的自我否定倾向。他不是那种别人对他好他会觉得是因为自己值得的人,他对别人对他好的判断从来都基于角色。小时候他来我家,我把游戏机让他给他,他从来不要。他觉得我对他好,是因为他是我家的客人、邻居,我才抱着客气和怜悯。但他在你身上找不出任何需要对他好的角色。他真的很珍惜你。
“我不知道你对他的态度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联系你。他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如果你有空,希望你能联系他,确保他……平安。我想仅仅是听见你的声音,他……”
“他住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去找他!!!”
许明昭在许久的沉默中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作为心理医生,我本不该把病人的隐私告诉你,不过我现在的身份,是卫宇的朋友。”
厉信递过手中的蓝色文件夹。
许明昭翻开,里面是卫宇之前填好的个人信息表,上面写了最新的住址。他拍了照,扫了一眼,“紧急联系人”那一栏,是刺眼的空白。
心揪着,好像无法再次展平。
“谢谢你。”
“你不用向我道谢。”
“谢谢你曾经陪伴在卫宇身边,把他健康地交给我。”
厉信苦笑了一声,却坚定释然地说道:“嗯,交给你了。”
许明昭收拾好行李,坐车奔向卫宇的家。
他敲门的力气很大,几乎在砸,卫宇没在。
门上是密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