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虽眼盲,但他用心看这个世界,倒是比旁人看得更透彻些。他虽然遭遇着这世界的不公,却对整个世界温柔以待。白蕊提起花满楼时,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温柔了几分,让西门吹雪捏着碗,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纵使决定以兄妹关系重新开始,但西门吹雪仍然控制不住地嫉妒,即使白蕊只是把这些人当做朋友、当做哥哥而已。但,她有自己一个哥哥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认这么多的哥哥?
白蕊想喝口粥,却发现粥碗已经快被西门吹雪捏碎了。她将手覆在西门吹雪的手上,西门吹雪的手指骤然一松,粥碗得以幸免。
“雪哥哥,上回与你说,朋友分很多种,这哥哥也分很多种,有的只是口头上表示亲切罢了,实则分开之后便不会联系。而有的哥哥武功强大,人缘也极好,有这么一个哥哥,在江湖上混的时候可以避免很多危险,也可以得到不少好处。”
白蕊抱着西门吹雪的手臂,她发现面对西门吹雪时,她总是很容易袒露内心那些在旁人看来或许阴暗的想法。也许是因为她十分信任西门吹雪,知道自己与他说的话,绝不会传入第三人耳中吧。
感觉到西门吹雪的气息平稳下来,白蕊继续说:“对于我这种武功低微的人来说,寻求保护是本能,被迫离开万梅山庄时,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自保,除了依靠楚留香,讨好他,希求他能够带我离开,在他的庇护下躲过天下会的追杀平安度日,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我……”
“别说了。”西门吹雪打断了白蕊,他拥住白蕊,小心地避开她肩膀上的伤口,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白蕊是如何与那些男人相处,如何甜言蜜语讨他们欢心的。更不愿听到,白蕊是如何放下自尊,苦苦哀求楚留香带她离开的。他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恨不得将那群男人全部都杀了!
“是我还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你。不过从今往后,你都不必担心了,以后你就是万梅山庄的大小姐,万梅山庄是你一辈子的家,就算是玉罗刹,我也不会让他再伤害到你半分。”
西门吹雪收拢胳膊,将白蕊拥得更紧,像是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去一般。白蕊的双手缓缓地贴到西门吹雪的后背上,她有些犹豫,是跟西门吹雪回万梅山庄,过每日安稳快乐的生活,还是继续留在江南,或者前往他处,感受江湖的快意恩仇?
白蕊的内心很是矛盾,她以为自己是向往安稳舒适的日子的,可是在西湖与黑衣人决战那日,她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那件沾染了敌人鲜血的白衣她一直留着,因为那是她的第一件“战衣”。
之所以跟随谢衣学习掌控灵力之法时那么认真,白蕊除了想要自保,更多的也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厉害,可以像江湖中那些有名的侠客一般锄强扶弱。
来到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这个侠客遍天下的世界,如果只是安于一隅,那她岂不是和咸鱼没有区别?白蕊内心的天平慢慢倾斜,尤其是当西门吹雪突然开始亲吻她发丝的时候。
白蕊在西门吹雪的吻往下滑时挣扎了一下,西门吹雪很快身子一僵,放开了她。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西门吹雪拿过粥碗,继续喂白蕊喝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谈论起了之前的话题:“那昨夜那个欧阳明日呢?你与他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一场误会?”
“欧阳明日是花满楼的朋友,我与他相识于百花楼,一来二去也就成了朋友。他误会你想要杀我,你误会他是我的情郎,你二人动起手来,最后却伤了我,岂不是一场误会?”
对于欧阳明日,白蕊不想与西门吹雪说太多,毕竟欧阳明日与她之间的误会,实在不该再让第三人知晓,即使欧阳明日一直欺瞒于她,即使欧阳明日昨日毫不留情地伤了她,但白蕊仍想呵护这段大概已经走到尽头的友情。
西门吹雪板起脸,知道白蕊说的不是真正的原因,可是白蕊不愿意说,他难道要逼她说吗?万一又害她哭怎么办?西门吹雪对白蕊的眼泪毫无招架之力,她一哭,他的心就好像在滴血一样,连剑都拿不稳了。
这显然是玉罗刹一定要赶走白蕊的原因之一。
***
西门吹雪最终一个人回了万梅山庄,临走前,他将带出来的所有银票都给了白蕊。白蕊肯定会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他不希望她用别人的钱,也不希望她穿别人买的衣服,戴别人买的首饰。
白蕊站在杭州城门口,目送西门吹雪离去之后,一个人慢慢地往百花楼的方向走去。她自然不可能再去欧阳明日的家里住,也不愿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客栈,宁愿在百花楼侍弄花草,等花满楼回来。
等白蕊走进百花楼的时候,她发现有人来过了,因为桌子上多了一个包袱,还有两封信。白蕊拿起来一看,发现一封信是写给她的,一封信是写给花满楼的,而包袱里面放的都是她的衣物。显然……是欧阳明日来过了。
白蕊抽出写给她的那封信,坐在窗边静静看了起来。欧阳明日的字很漂亮,文采也很好,他写了整整两页纸,从字里行间中,白蕊仿佛看到了欧阳明日坐在院子里提笔轻轻写下每个字的模样。
看完信,白蕊有些怅然若失。欧阳明日对她有情,她何尝对欧阳明日无情?只能说他们终是有缘无分,如果那日他们没有去爬山,如果再早些时候,欧阳明日没有推开她伸向他伤口的手,或许……便是另外一个结局了吧……
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白蕊收起信,叹了口气,将包袱里自己的衣物收拾好,收拾到最后时,却发现多了一块丝帕,而丝帕里,包裹着一支荷花簪。
白蕊认出了这块丝帕,正是那日欧阳明日为自己擦手时所用,而这支荷花簪……是临别礼物吗?欧阳明日已经回了北疆,那里距离中原千里迢迢,恐怕今生,他们也再无相见之日了。
白蕊叹了口气,将荷花簪重新用丝帕包好,放到了储物指环中。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不知所起,不知所终,徒留满地感伤,随荷枯碎落风中。
***
半月之后,白蕊没有等到花满楼回来,却在夜游西湖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音从湖面不远处传来。白蕊潜入水中,静悄悄地朝着琴音所起之方向游了过去,烟水迷蒙中,弹琴者盘膝坐于一叶孤舟之上,抚琴的姿势很美,而他的脸庞,更是俊美异常。
白蕊浮在距离小舟不远的水面上,发现弹琴之人原来是妙僧无花,不由觉得她真是脑子里进了水,这么晚了不回去,找到一个正在抚琴的反派,她是嫌命太长吗?
白蕊悄悄地潜入水中,准备游回岸边,只是她发现水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白蕊一吓,以为是无花的帮手,转身就逃,只是她的水性不如那男人好,很快被他从后面搂住了!
白蕊没想到这水中的男子竟是个登徒子,踹了他一脚便浮出了水面,结果就听那男子道:“阿蕊,是我。”
白蕊抹了把脸上的水,回头一看,那男子手中捏着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庞,竟然是不知何时回到杭州的楚留香!
“楚哥哥,你没事躲在水里吓我做什么!”白蕊看到楚留香,松了口气,有楚留香在这里,无花绝对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只是西湖今日怎么这般热闹,来了个弹琴的妙僧,还来了易容了躲在水中的楚香帅。
“阿蕊见到我,竟一点儿也不高兴吗?我可是一直想着阿蕊,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来,早日飞回杭州与你团聚。没曾想,你一见到我就先踹了我一脚。”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语气可怜兮兮的。
白蕊瞪了楚留香一眼:“你戴着易。容。面具,水里黑黝黝的,我怎么认得出来,况且你一回来就吃我豆腐,我不要理你了,无花大师的琴音都被你给打断了!”
白蕊将话题扯到了无花身上,因为无花已经不再弹琴,而他的小舟也已经飘到他们的身边,无论是白蕊还是楚留香,都与无花认识,见到认识的人不打个招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无花大师,又见面了,大师的琴艺真是独步天下,我本在西湖中游水,听到琴音袅袅,不知不觉就游过来了,本想静静欣赏,未曾想还是打扰了大师的雅兴,实在是抱歉。”
白蕊朝无花作揖致歉,把他夸了一顿,顺便解释了下自己就是路过而已,完全没有要打扰他实施阴谋诡计的意思。楚留香虚扶着她,不知白蕊是何时认识的无花,他同时也很好奇,这么晚了,白蕊怎么会一个人在西湖中游水?花满楼呢?
无花微微一笑:“白姑娘谬赞了,该说抱歉的人是贫僧才对,打扰了姑娘与香帅的游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