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依依下意识退了两步,身子离开了门。下一瞬间,房门被大力猛地撞开,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咧着嘴,弓着身子,抻长脖颈,硬生生咬断了前面那个女子的腰。她还来不及发出痛叫,下半身已经被扯开,血色染透了白色的窗纸,映着橘红的灯光,像一幅泼墨画一般展开。伍依依定在原地的双脚不自觉发抖,她纵然见过不少离奇可怖的场面,但如此血腥而残暴的杀戮骤然出现时,她也很难做出反应。只有恐惧!翻江倒海的恐惧!让她不自觉想逃离这个地方!“……快……跑……”脚踝触及到一点温热,伍依依倏然一惊,后背凉幽幽地发寒。她抬脚往后退了退,廊檐上的灯火照到了女子的脸,她这才发现,倒下的女子的面貌已是残缺不全,血肉模糊,右眼更是留了一个深若幽谷的血窟窿。但她的额角处有一道疤痕,跟身体其他伤比起来细若蚊蚁,却让伍依依心口一痛。“你是……那个丫鬟……”怪不得白日她宁肯撞死在堂上也不愿受罚,原来南宫胥口中的“老规矩”,竟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交给怪物折磨!可是堂堂一座城主府,为什么要养一只怪物呢?“唔嗷——呜嗷——”又一口热血喷涌出来,溅到伍依依的鞋尖,再一抬头,那只怪物居然吭哧吭哧地开始啃食另外半截身子。她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心跳快得似要蹦出来,双腿开始发软,冷汗由脊背直接冲到脑门。“……快……跑……”倒在地上的丫鬟又用细弱的声音提醒了一句,伍依依才回过神,她眼含愧疚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去。谁知那怪物突然抬眼,吼出一声怪啸,震得伍依依半个灵魂直接出窍。下一瞬,怪物骤然蹦到伍依依眼前,披散的碎发遮住怪物大半张脸,只隐隐望见一双染红的血眸和一张獠牙斜长的嘴,嘴上还留着一个黑黢黢、令人作呕的黑洞。“嗷唔——”她又怪叫了一声,右手似要抬起抓住伍依依脖颈。幸好伍依依反应及时,脚尖轻踮,一个翻身绕到怪物的后面,躲开了她的攻击。但是她们闹得动静太大,外面看守的丫鬟婆子已经察觉,错乱的脚步层层叠叠,踢踢踏踏的,比伍依依此刻的心跳还急促。她四处看了看,打算找个地方先躲一下,可是这只怪物死缠着她不放。怪物不懂招式,胜在力气大,又万分凶残。伍依依一面顾忌外面将要跑进来的人,一面又分心观察四周能够躲避的地方,不知不觉落了下风。眼看人影已经来到裴重昱的怀疑咻——一道凌厉的银光闪过,彷如飒沓流星,精确地击中怪物的左胸口。她仰天长啸,又痛又怒地惊吼了起来。这一吼,将整座院子都震得颤动起来,风沙席卷,怪风呼啸,仔细听时,风中还有兵戈厮杀的声音。伍依依半个身子被血染红,痛得立不住身子,眼看就要从墙上掉落下去,瞬间,一只青色的狐狸自黑夜中狂奔而来,拖住了她。熟悉度青竹香包裹着伍依依的感官,顿时驱散了她心里不少的慌乱,情绪安稳下来。“……阿辞,快,快走……”她反应过来,连忙催促青辞离开。“嘤嘤——”青辞疼惜地嗅了嗅她的脸,点了下脑袋,眸光闪动,召回了怪物胸口的百骨扇,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四下灯火散落,人影憧憧,风沙迷眼,怪啸骇人,丫头婆子们只得抱团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裴重昱早早听到东院有动静,带人赶到时听到几声惨叫,顿觉不妙。还没踏进院门,突然刮起了怪风,碎石渣滓像暴雨般砸来,身后的将士毫无防备,被怪风拦住,迈不开脚。裴重昱拔出宝刀,寒光飞溅三尺,一阵红芒耀动,不多时风停了下来。但只安静了一瞬,整座院子都开始颤动起来,里面的尖叫声更加沸腾,裴重昱焦急难耐,正要硬闯进去。忽而脚下一空,像是掉进了一口井中,四周漆黑不见手指,逼仄难行,只隐隐能望见头顶一束艳红的灯火。他在里面挣扎了许久,大汗淋漓,正俯身喘息之时,眼前又一阵恍惚,黑色散去,他左右看看,仍旧是在东院的门口,未曾挪动过一步。“将军,城主来了!”裴重昱慌忙站起身,热汗黏在衣衫上立时冻成冰凌,让他肌骨寒意俱生。“城主……”他低头,冷淡平静的面孔之下藏满了几分恐惧与不安。“怎么回事?裴将军也有打盹的时候了?”南宫胥从鎏金辇轿上悠哉悠哉地走下,闲散轻松的语气之下潜伏着一条凶猛狠辣的毒蛇。裴重昱咽了口口水,稳着身子答道:“属下察觉有异立即赶了过来,但被妖术所困,所以才……”“妖术?你有盛光掌门人亲赐的敕妖咒在身,有什么妖术能困住你?”南宫胥轻轻揉了揉右手拇指的翠玉扳指,眼角微微紧眯,“裴将军,魇魔虽除,但忧患未消,将军莫要因为大意而碍了本王的计划!”“是,谨遵城主命令。”南宫胥轻淡地扫了他一眼,经过时,又重声交代了一句:“把你的精兵调一支过来值守东院,再敢让外人惊扰到夫人,本王就拿你的兵给她填肚子!”裴重昱垂首,恭敬应道:“是。”在附近搜查了片刻,一位小兵拿着几根清幽发亮的毛发跑过来向裴重昱禀告。“将军,这是在东院前面的灌丛中找到的,不像是普通动物的毛发。”裴重昱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忽然,又一个婆子跑过来叫他。“将军,城主让你快进去。”裴重昱眉头微皱,方才松下的一口气瞬间又被提起。揣着慌乱纷杂的心意,惴惴不安地踏进了房间。“阿辞,你别哭了,我没事的……”青辞揪着心口,眼泪堆积在通红的眼眶,欲坠又不敢坠下。“我没哭,你先别说话了,我替你疗伤。”她左手小臂上的五道鲜红的爪印,道道刺目痛心。两侧的两道紫青色的勒痕醒目可怖,中间三道爪痕更是令人惊心动魄。整条手臂像是被硬生生刨出了三道深深的沟渠,血水顺着深沟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了出来,拖成一道长长的血河,从门口一路延伸至床榻。只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四肢发颤,青辞不知道伍依依是怎么忍下这钻心入骨的疼痛坚持到现在都不喊疼的。“没时间了,阿辞,扶我起来,我要换衣服……”她每说一个字都要重新提起力气压制疼痛,但语气又焦虑,听上去又急又慢。“把这里,这里都收拾干净,他们,要来了……”“我去对付他们。”青辞扶过伍依依,说道。“不行!”伍依依声音稍大,牵动了手臂的伤,顿时酸麻的痛感让她连呼吸都费力,她咬紧后牙,气息微弱地说完了后半句话。“裴重昱不好对付,你不要跟他交手,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