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圣主他很善良的,不管是人是妖都不会轻易伤害,不信乔伯你自己看,他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杀人嗜血的妖怪吧!况且我一直都是跟圣主一起生活的,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伍依依转了一圈,停下后认真说了一句,“乔伯,其实妖灵也不一定全都是恶的,对吧?”乔老伯有端详了许久,眼中泛起的疑惑不减,但还是点了点头。青辞看着确实就像一位文弱清雅的少年,跟他们想象中妖怪的形象完全不搭边。再加上这些天与伍依依相处许久,对她的性子也知晓个一两分,这样活泼乖巧的女娃儿想来结交的人……或者妖,也不会太差吧。不过,乔伯心神战战,那些传说也不是空穴来风,妖怪就是妖怪,跟他们相处怕是……伍依依见乔老伯脸色忽亮忽暗,连忙打住他的揣测,趁机继续劝道:“乔伯,其实伏魔山上的妖灵们也是跟青辞差不多的,他们就是有些长得不一样,行为举止、言谈心智都与人族大同小异,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吃人,有些妖甚至连荤食都不吃呢。”乔老伯一时听到如此惊愕之事,还难以完全消化,只顾着呆怔点头,也没说其他的,伍依依又劝了他几句,将自己的诉求都告诉了他,也不强求非要在今日有个答案,恭敬拜别后拉着青辞先回去了。她想等乔伯缓一缓后再来问问,但看到乔伯得知青辞的身份也没赶他们走时,伍依依心里其实已经有七八分把握了。事情尘埃落地,堵在胸口的重担松了松,伍依依哼着小曲晃悠着走在路上,但见青辞的心情倒是有些低沉,脸色呆木着,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阿辞,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憋在心里不难受么!”伍依依扯过几根狗尾巴草,敲了敲青辞垂下的脑袋。青辞抬眸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张,还是没能发出声音。伍依依撇嘴一笑,“你是觉得我让伏魔山的妖灵们下山跟人族接触太冒险了对不对?”乔老伯担心山上的妖会下来害人,其实玄灵宫的妖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也怕落入人族的圈套,被人类拐害。“阿辞,我……其实不属于这里,所以,我的想法或许跟你们的都不一样。”伍依依忽然慢了下来,手中的狗尾巴草左右转动,像个迷失方向后不知所措的小孩,“在这里,我既不想依附人族,也不想拉拢妖族,我就像是一颗突然闯进夜空的流星,我不属于夜空,但又想留下点什么,这样等消失那天到来我也不会觉得遗憾了……”“消失?”青辞顿住,脸色骤然惊慌起来,“主人要去哪儿?”伍依依微愣,随之焕然一笑,“我就是举个列子,你紧张什么。”青辞仍旧立在原地,眉头蹙紧,显然,伍依依这话并没有打消他的忧虑。伍依依牵过青辞的手,又安慰了他两句,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开始感慨。“战则乱,和则安,要是人族能与妖族和谐相处该有多好啊!”“不可能的……”青辞弱弱地说了一句,声音极轻,但还是被伍依依听到了。她回过身来,看着青辞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我不就是人嘛,我都能跟你们好好相处,为什么别的人不行?”青辞涩然笑笑,“他们不是你,你跟他们也不一样。”青辞说完,见伍依依定定地望了他许久,忽而脸颊有些烫,低低地埋下了头。半晌,听得头顶传来她清越莹润的声音,“也对,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事,也定有万万千千种人,要知道,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可比改变一个人的性别难多了!”青辞疑惑地抬头,似是有些不懂她在说什么。伍依依也没多解释,握紧青辞的手,对他笑着,“罢了,随他去吧,反正我有阿辞在身边陪着就好,阿辞,你不会对我怀有异心的,对吧?”异心?何为异心?他对她不同于主仆之间的情感算是异心么?他不想仅仅以她臣下的身份陪着她算是异心么?他想让她的目光只为自己停留又算得上是异心么?如果算,那就是吧……青辞踱步到鸣凤村的古井处凝望许久,久远泛黄的记忆像是涨潮一般齐齐涌来,浪头打在他疲累倦怠的心神上,让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慌。那深幽黑沉的井底好似藏着欲望的深渊,吞云吐舌,雾翻血涌,下一秒,竟有失足跌落深井之感。耳边蝉声凄凄切切,嘈杂不安,青辞眸光一凝,云收神定,吐了口浊气,淡然转身离开了此处。两百年前,伍依依用自身诚意打动鸣凤村的村民,让伏魔山的妖灵与鸣凤村的人族建立起和睦融洽的邻里关系。只可惜,他们的友好只存留了短短一百年。如今,南山又如当年一般荒凉萧索,但比南山更为荒凉萧索的,是鸣凤村!何年何月开始,这村子里竟无一丝活人气息了,重游故地,青辞竟有一种大梦初醒的迷离感。好似从一开始,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颜洺来到了鸣凤村!溪水潺潺,似流动的乐章,刷刷啦啦,驱赶着夏日的燥热,幽凉沁骨,竟有一种凛冬初降之感。青辞凝神看着二长老沏茶的动作,手法纯熟潇洒,一起一落既恪守章法,又干脆利落,茶香袅袅,芬芳扑鼻,呼吸之间都是静谧清雅的味道。无不令人心旷神怡。“你沏茶的手艺倒是愈发精湛夺目了!”对方听到青辞的夸奖,微微一笑,并未开口答话,仍专注于手下的动作。桐栖虽是已经七百多岁了,但面容姿态依旧和二十多岁的少年一样,俊逸风秀,爽朗清举,未有半分改变,不过他的气息明显温弱了许多,想来因为年纪的增长,修为又减弱了不少。茶水如山涧倾泻的瀑布,铺洒成一条银白色的练绸,哗哗啦、叮咚咚地从落入茶盏中,一滴都不曾溅落。“圣主,请用。”他微微颔首,恭敬地将茶盏奉上,自身优雅的风度却不减丝毫。青辞接过,端在手中时忽然一股异香钻入鼻尖,很淡很轻,仿佛是一瞬间的错觉。白瓷盏口擦过唇峰,正要将入口时的青辞忽而一顿,又将茶盏放了下来,随口问道,“你今日邀我前来,是不是跟鸣凤村发生的事有关?”桐栖眸色一闪,似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透,转瞬又挂上温润的笑容。“圣主先用茶,别让那些繁杂事搅扰了圣主用茶时的好心情。”青辞眉心微动,深深地看了那杯茶一眼,依着桐栖的话端起茶来浅啜了一口,一股沁凉爽畅之感顺着喉管直下,荡进心尖,泛起丝丝甜意,让人荡气回肠。“好茶!果真是不同凡品!”说完,又忍不住似的尝了一口,再次夸奖了一番。桐栖笑意藏不住般尽显于眸中,拿起桌旁的折扇缓缓展开,摇扇晃脑,一副得意谦雅之态。“这茶里也加了薄荷吧?”青辞放下茶盏,羽睫轻扇,抬眸相望时竟有一丝鹰眼的锐利。桐栖笑意微敛,将扇子一合,搭在左手掌心之上。“不错,石板溪那里的,滋味还行吧?”青辞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喜乐,“我刚从那里过来,那里的薄荷生得是极好,只是整个村子空空荡荡,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房舍庙屋破败不堪,田间也是荒废良久,萧条之极。”“一路过来,竟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桐栖跟着长叹了口气,“是啊,听说那个村子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才沦落至此。”而后脸上浮起一丝尴尬,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圣主知道,我不喜与人族相处,更不想关注他们的事,所以,我虽住在南山,但鸣凤村的事也是最近才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