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还有一些其他的可怕疑虑。万一他们结合了,他会怎么样,他的自我意识会怎么样?他的移情障碍是否会让自己完全失去自我,变成汉尼拔的傀儡,无论对方是个怎样的人,无论他本性如何?威尔焦虑地想,如果结合形成,他的自我意识是否会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社会已经否认了他的身份,他穷极一生构筑的一切已经灰飞烟灭,那么,他是否最终会变成某个阿尔法想要将他塑造成的样子?这份恐惧比任何徘徊在他颅骨之间的惊骇都更让威尔心惊胆战。比威尔曾经设想过的真实的死亡更加可怕。最吓人的事莫过于忘记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生存意义和位置,像个活生生的行尸走肉一般。
但他别无选择,他们一定会结合。威尔知道这必将成为现实。问题不在于“是否”,只在于“迟早”。汉尼拔相信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伴侣,甚至已经以伴侣的方式待他,但他的耐心在威尔身上总有一天将要耗尽。没有什么是永无止尽的,而这位阿尔法给威尔的印象是个总能得偿所愿的人,无论是靠亲手促成、意外获得、或是命运铸就。
这幅印象足以让威尔犹豫不决,再三考虑,何况威尔正躺在这片温暖的庇护所中,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滩果冻,这份感动直接与他脑中的想法针锋相对地唱起了对台戏。他以前从未感到过如此受保护、如此有安全感——只是听着汉尼拔均匀的呼吸声,还有流连在自己皮肤上、萦绕在自己鼻端的气味就能让他有这种感觉。威尔对这个对他宣示了所有权的阿尔法还几乎一无所知,这种未知的恐惧应该把他吓尿了才对,但现实却违背了所有理性,他正被愉悦与依赖感所环绕。更糟糕的是,威尔觉得自己想要更多。
威尔微微侧过头,唇瓣刷过汉尼拔颈间柔软的皮肤。他张开双唇,伸出舌头试探性地品尝了一下汉尼拔气味的核心。尽管知道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威尔还是期待会尝到甜味。但事实上,舌尖舔到的味道是咸的,还带着夜汗的气息,满载着让威尔的思绪冒起泡泡、嘶嘶作响的天然化学物质。他的舌尖因为这碰触刺麻起来,一股热浪窜过喉咙沉入腹中,让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糊涂起来。他突然感到太过满足,太过……不知怎的,全身关节松散而虚弱下来。他的重心不自觉地迁移了,下半身似乎第一次舒展开来,他的身体比他自己更加乐意接受那不可避免的命运。这种自觉吓到了威尔,欧米伽将头歪到一边,带着几分羞愧,以及不止一点的自我厌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占人便宜,他正对汉尼拔做的事情不正是他不愿意汉尼拔对自己做的事情吗?
在威尔看来,汉尼拔好像仍在沉睡,但他不敢确信。他的视角局限在汉尼拔散发着芬芳的颈间,不规则的银灰发丝散落在那里,汉尼拔的头发比威尔以为的要更长一些。威尔试图暗暗支起身子,让自己解脱出来,但膝盖无可避免地撞上了汉尼拔的腿,这让威尔不禁瑟缩了一下。威尔冒险看了阿尔法一眼,发现那双奇异的栗色双眸正在高深莫测地注视着自己,而阿尔法的身躯在自己身下绷紧得如同钢丝一般。
不经意的动作瞬间将汉尼拔从沉睡中唤醒,察觉到不熟悉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本能已经准备好应对可能的威胁,精心调试的身体立刻准备好发出死亡一击。然而控制力是汉尼拔另外一项深层本能,无懈可击的记忆力马上告诉了他上方那个试图暗自从他身上爬走却失败的人是谁。睁开血色的双眸,阿尔法鼻翼微张,吸入他不情不愿的伴侣散发出的如今又重新掺入恐惧的气味。威尔的蓝眼睛睁的大大的,但仍带着睡眠中的水润光泽,因此欧米伽一定也是刚刚醒来,暗色的卷发乱糟糟的环绕在脸庞周围。
“对不起……”威尔很快低声道歉,垂下头颅切断与汉尼拔的眼神接触。他迅速从汉尼拔身边爬开,似乎阿尔法身上着了火一样,躲到床褥上最远的角落,“……我不是有意的……”
他的身体语言充满防备,仿佛以为自己会遭到痛殴一般,双臂似乎随时准备抱住头脸,以防万一。当然了,在如此靠近汉尼拔的地方醒来,敏感的共情者当然能够接收到他自然本性的严厉警告。汉尼拔小心保持面上不动声色,在心底的安全角落以自己懂得的每一种语言狠狠诅咒,思维殿堂的厅壁间回响着懊恼的斥责。伤害已经铸成,只能向前看,争取亡羊补牢。
“要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我很久都没有与人分享过同一张床了,我敢说比你更不习惯这样。”汉尼拔温和地解释道,小心地将自己每个动作的意图坦白地传达给欧米伽,不越过自己这半边床,给神经紧张的欧米伽留下一段安全距离。威尔太过接近床沿,再受惊吓的话就得掉下去了。如果威尔在恐惧之外再加上困窘,这对汉尼拔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你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