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皎混沌中,听到微弱的几声“皎皎”,意识一下子清醒。她再听了听,趴在山石上,往呼喊声音的来源看去。透过夜光下浓密遮掩的草木,她看到浸在水里的青年。那青年游着水,明明已经到了浪潮不那么大的地方,却还是慌慌张张。他慌慌张张地四处观望,高声喊叫寻人。他转过脸来,李皎看到他英气逼人的眉目。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听出他的声音。这到底谁救谁啊?李皎愣愣看他一会儿,忽然深吸口气沉入水中,将缠着自己腰的草木枝叶割开。她顺着喊声游出山石,往郁明所在的方向游去。呼吸一会儿便不畅,李皎头伸出水面换气。水流乍开,郁明耳尖一动,扭头,一眼看到山鬼一样飘在水上的美人。夜光下,女郎湿发雪容,眼睛乌黑,下巴尖尖。衣袂如花开般荡在水上,她从水里冒出来,黑漆漆的,清泠泠的,睁着一双冷清目看人。郁明喉结动了动,呼吸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有些不顺。他定定神,咬了下后槽牙,快速游过去将她揽入怀中。李皎冷不丁被他抱入怀中,抬头看到他刚毅无比的下巴。周身都是男人的气息,她忽然有种被保护的错觉。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让她僵硬,让她发怔,让她想靠近,又想远离。郁明一言不发,带着李皎游水,判断方向想要回到平地上。他之前还没感觉,找到她后突然就开始察觉到右手腕的疼痛。自知自己再加大右手腕的工作,这只手离废的距离就更近了。而左手要划水,也不能用。郁明不动声色地调整李皎在自己怀里的姿势,好不累到自己的手。两人还泡在水里,李皎莫名其妙,腿弯突然就被他搂住,人被他横抱起来了。她愕然仰头,云墨似的长发散在他手臂间。美人在怀,这个郎君还抱得一脸不高兴,他皱着眉把她在怀里颠来颠去的样子,让李皎怀疑自己是有多重。她变得不那么聪明了,在他怀里茫茫然想,应该很轻吧,我吃饭很少的,不吃饭都能扛得住,不至于累着他吧?郁明扣住李皎的膝盖,又在她纤瘦的肩头按了下。他把怀中女郎当充气玩具般摆弄,还嫌弃她不好用:“死人么,不会动一动?”李皎气。又忍气,顺着他的意思自己也稀里糊涂地动了动。两人一番劳作,李皎终于看出他是右手使不上力。他的右手压着她的腰部,她感觉到他在发抖。但是李皎看郁明,郁明脸色淡定平静,好像那是她错觉似的。李皎想了下,自作聪明地配合着郁明,却开始自己接管主导权。她从郁明的怀里滑出去,自己试了几下,发现力气太小,依然扛不住大水的冲刷。在郁明冷眼下,李皎转个身,到了郁明的身后。她跳上他的后背,从后揽住他的脖颈,趴在了他背上。两人从搂抱的姿势,换成了背人的姿势。夏衫潮湿,她从后贴上他的后背,他一下子便感觉到她的饱满浑圆。还有因为寒冷,红珠凸出,磨蹭来去,蹭到他肌肉紧绷的脊背。血从四肢百骸往心口聚拢,身子一下变得千吨重。郁明脸爆红,额上渗汗,一阵冷又一阵热。在李皎跳上来后,他一口气提不上来,跌入水中,好半天才狼狈地爬出来。爬出来后,青年喘了半天,手往后折,拽住李皎的手臂就要把她丢出去。李皎自觉聪明地帮郁明解决了他的难题,他自己倒拖着她吃了好几口水,让她一阵咳嗽。越咳嗽,那股酥麻的摩擦愈发让郁明难堪。李皎贴着他的耳朵,发上的水流入他的脖颈,她还诧异无比:“怎么突然就软了?你力气这么小?”香气拂耳。温香软玉。郁明黑着脸:“……”作者有话要说:二明说:我力气小?皎皎你对力量一无所知啊!我感觉我一写谈情说爱就容易忘走剧情,觉得这个节奏慢么~~☆、山壁黄昏到入夜,雨停了。因为众人白日在堤坝的所为,洪水也没有之前那般狂躁。然到了山下,他们看到连蓝桥都已被大水覆灭,更不知其中有多少人枉死。忙着救人时,夜光微微,水患成灾,固执提着一个灯笼的主簿跑前跑后,算了下人数。听从上峰指令,他心中提防着一个人,不得不随时关注。然这一关注,让他不觉心悸。只见信阳长公主三人行中,公主殿下本人已经不在,那个武功精妙的江扈从江唯言也不在,奔前奔后的,只有那个能干得稍微过分了点的侍女明珠。然明珠身为一个小女子,被公主殿下管教得颇擅长应付这种大事,在公主殿下失踪的事实前,实在不值得一提!方才夜黑,公主三人又走在最后,为防打扰到公主,他们根本没敢回头看公主是不是跟在后头!主簿心中一凛,顾不上指挥手下救人,他急急忙忙地奔到明珠身边,跟这个小侍女打听公主的下落。明珠看到是他,面上换上悲痛之色:“殿下被洪涝冲走,生死不明!”“啊!”主簿眼中有刹那时刻闪现喜色,被关注着他的明珠察觉,也许是对待一个侍女,主簿连掩饰自己的言行都很敷衍了,“那你可知江扈从去了哪里?”明珠更为悲痛:“殿下生死不明,江扈从自然去找她了。我虽在此救人,却一直挂念着殿下和江扈从二人。毕竟连之前那位武功那么好的大侠,都被水冲没了,”她故意停顿一下,留给对方消化的时间,“主簿,您觉得我们殿下还有机会回来吗?”主簿自然是希望那位殿下不要回来了!蓝田事乱,他们哪里想到长公主不好好在长安待着,跑来这边胡闹?事先无人听到风声,也无朝廷的书函,可见这位公主殿下必是秘密出京,才会谁也不知道。蓝田的官员心中有鬼,在江唯言第一次将腰牌亮出来时,就心里发慌。那腰牌上“右武卫”正三品的官职,比整个雍州最高长官刺史还要高两头。这般大人物,跟在长公主身边做一个扈从,可见天子对公主的信爱!自见到这位公主的面,众人就惊疑不安,怕她别有目的……而今,洪涝一事,成为了一个突破口!公主她出行毕竟没有朝廷正式文书,若她非要自作主张,不小心在洪涝中丧生,蓝田官员纵是有错,却也是可以辩解的错。毕竟谁知道她是谁呢?活口只剩下一个侍女明珠,那侍女的话,又比得上蓝田这么多的官员么?主簿一边随便应着明珠“殿下必然吉人天相逢凶化吉”“我立刻派人去山上找殿下”之类的虚话,一边拖着臃肿的身子往人外挤。他很快将手下招来,悄声吩咐了几句,几个小吏就从救灾中抽开身走了。明珠心中冷笑,懒得理会他们跳梁小丑式的行为,心想等我殿下与她的旧情郎归来,再等江扈从调来兵马,必让你们好好解释一番这些事!这晚,洪水大泛,胜过昨夜。众人都埋在山下救人,蓝田县的官寺也被洪水冲浇,水却只到膝盖处便不再涨了。官寺处的官员们面色惊慌,以为大水要淹寺,在黄浊色的水中奔来跑去。水灌入关押犯人的牢狱中,有小狱吏急跑过来看犯人可还在。狱吏在水里跑得趔趄,惊慌中被水潮绊倒,摔坐在地上。他手里哆哆嗦嗦拿着的钥匙被丢入水中,弯着腰伸手捞,半晌没捞到。牢狱外有同僚招呼,说上峰有令让他去帮忙。小吏没找到钥匙,却不敢违抗命令,转身就出去了。这处牢狱,关押的正好是之前蜗居于陈氏园林撞入长公主之手的匪贼。一刻钟后,牢门纷纷打开,被关押了没多久的匪人们活动着筋骨,趁着官寺中的内乱,从牢中逃了出去……蓝田县丞披蓑衣站在官寺正堂门口,听到下属的报告,负着手,淡淡然当做没听到,只看众人继续在膝盖深的水里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