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在说:“江唯言,你胆子是真的大啊!要不是看小翁主长得面善,我们多看了几眼,都差点没认出来。晋王在朝上日日哀愁,你竟绑了他的小女儿逃出了长安。绑架皇亲国戚,你真敢做!不愧是昔年的夜阁首牌!”“你还是晋王的手下!没错吧?夜阁中就你投靠晋王投靠得最早,你也不必瞒,我等都知道。”“如此既然碰面了,有话就说得方便了。我们两个来此,是为了刺杀大魏天子。那天子倒心机多,害我二人东躲西藏。江兄跟我们一起吧,只要你帮我们杀了那个李玉,我们共同的主子,就不会拿你问罪了。等回到长安,你绑架小翁主的事,我们也会向晋王为你求情的。”江唯言漠然道:“我早已非昔日可比,刺杀之事,我恐做不到。”两人围住他,堵住了他的退路。他们哼笑道:“看你跟小翁主鬼混在一起,你是哄骗了小翁主,带她私奔的吧?你要是不肯做,我二人拿不住你,还拿不住你的小情儿吗?”江唯言胸腔中怒意涌现,为他们不三不四的说法。他冷静地低下眼睛道:“如此,我非要配合你们刺杀天子,不然,你们就要堵住我的生路?”两人狂笑:“不错!”他们又嗤笑:“江唯言,你装什么装呢?咱们做杀手的,有什么节操可言?杀谁,不杀谁,不都是看谁给的价码高么?你之前一会儿跳到晋王那边,一会儿跳到长公主那边,两边惺惺作态,不惜覆灭夜阁保你身份不暴露!你心狠至此,素来无情,这会儿倒是假清高了?杀不杀?就是一个字!”江唯言面无表情。他脑海中,浮现出他跪在下方,李玉的奏折扔了他一头一脸,斥他道:“你叛来叛去,倒是真不累啊?”他再想到李皎对待郁明的态度,和对待他的态度。黄河冰封那晚,她将郁鹿交给他,郑重托付他送郁鹿去北冥。最后一次见面时,李皎失望地看他,恼他到底忠诚不够;他还想到大家对他和对郁明的评价。即便他总告诉自己不在意,但那一次次的比较,他总是在心中想,岂不说明他分外在意?他嫉妒郁明,他不嫉妒郁明的武学天赋,但他嫉妒郁明的出身,嫉妒郁明的心怀,嫉妒他明明经过大劫、遭过背叛,却还可以爬起来,还可以无顾忌地信任人,胸怀宽广,心地良善。人人都喜欢郁明,信任郁明。郁明如果活在光明中,那他江唯言,就一直是待在阴沟中不得翻身;他最后想到李明雪。李明雪的眼睛,笑容。她躲在他怀中,充满希望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长安?”“我不想去我阿父那里。”“他们对我不好,我只想跟着江哥哥。”最后,画面定格在李明雪站在屋檐下清脆喊他:“江哥哥,你明早早些过来,我熬粥给你喝!”江唯言闭了眼,握着伞柄的手骨紧握。各种声音夹混在耳边,喊声、叱骂声、怒声、哭声,伴着淋淋雨声,如山河潮流般扑面而来。两个刺客堵住江唯言的路,盯着江唯言。他们提防着这个顶级杀手突然暴动杀人,他们都知道江唯言昔年的厉害。他们只能看到伞下青年露出的下巴,却看不到青年的眼神。他们紧张地再问一遍:“跟我们去杀天子!杀不杀?”江唯言睁开眼:“杀。”两人大喜,精神放开,要过来与江唯言称兄道弟。就在这一瞬,天上电光游走,刺亮无比。电光火石交加,撑伞的江唯言忽然暴起,手中伞砸来,雨滴四射,如狂浪般砸向对面青年。江唯言踩伞跳起,手肘扣住被伞打中门面的人,往里掐缩。另一人大怒:“江唯言!你耍我们!”他扑过去,一拳将青年砸开。江唯言被打摔到地面上吐血,打人的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能把夜阁当年的111千里雨掣风驰,雷电交映,于天边铺织成曲折蜿蜒的碎片状。整片天如被撕裂般,轰轰隆隆地向大地上压去。黄土地上,沿着黄河,有黑魆魆一大片战铠在快速移动。将士们从雁门关出发,赶往离长安最近的关中一带地方!长公主的出兵令一到,守卫雁门关的将军便意识到这是将凉军赶出大魏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然雁门关地势之重之险,让将军犹疑不住。他连夜发信给身在河西的雁小将军雁莳,要与雁莳配合。但是雁莳入了河西,便再无消息传出,想来是临时有什么计划,不方便与人通信。关中之战火烧睫毛,河西之地无人回应,雁门关的将军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然后博成君来了。博成君逃出长安,一路变换身份百般掩藏,才没有被追兵追到。博成君原来是守雁门关的,现今的雁门关将军,乃是博成君杨承曾经的部下。二人见面,昔年下属见到长官如此落魄之态,心中酸楚,对杨安和凉军涌起了无数仇恨。博成君一路来听到了不少消息,他抓紧时间,分析利弊,用了整整一夜时间,说服了雁门关出兵两万,援助关中!博成君亲自带兵!一路披星载月,千里长奔,迎风送雨。哒哒哒马蹄落在黄土地上,马匹肥硕健壮,将士持刀戴甲。黑色和黑色相重合,一张张面孔,整齐又肃穆。这是守卫雁门关的一批将士,大魏花费十年百年的时间供养这些军队,而今,这批军马,等到了用武之地!博成君心急如焚,心中默念——“快一些!再快一些!”“定要守住关中!夺回长安!”他暗自祈祷兄长不要错的太多,祈祷自己戴罪立功,能给兄长留下活命的一个机会——“杨家已落魄至此,兄长你又何必逆时局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