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看向赵郁,传闻赵郁自小聪慧,一岁识字,二岁读写,人人称赞天降奇才,从小极受陛下疼爱,但虽聪慧,却从未用在正经地方,越大越是不务正业,闹得陛下贵妃对他失望至极,可偏偏有人不信,咬定他是装疯卖傻,如今看来是猜对了。行香跪在地上,身后还有掌柜与阿朗,颓然道:“王爷随意处置,我无话可说。”赵郁在花厅正中,吹吹热茶递给徐风堇,道:“既然无话可说,那便押下去吧。”想起又道:“对了,陈尚书是你舅舅?”行香猛地抬头:“这事儿与舅舅无关。”赵郁笑了笑:“我只是提一嘴,并没说与他有关。”行香道:“奴婢只求一死,还请王爷不要打扰舅舅。”赵郁拿起茶碗,抿了一口:“姑娘言重了,你又没把账本拿走,本王要你的命做什么。”行香不懂:“王……王爷……”赵郁问徐风堇:“王妃,那封家信呢?”徐风堇一早从掌柜身上摸了出来,上面写着:我在王府安好。难不知父母身体如何?出行不便,不能常伴父母身边,愧对二老。府邸深宅,如上锁金笼,也不知……朗哥如何。账已欠下,今生无力偿还。本是三生情缘,白头之约,如今只望他……寻得佳妻美妾,我与他……来生恩爱。赵郁拿起看看,笑道:“姑娘来我府上也有多年,我待你不好,也觉愧疚,如今你想情郎,本王当然会成全你,待选个良辰吉日广知天下,说兵部尚书的外甥女私通野合,行为放浪,本王开恩,赐婚如何?”行香惊惧:“王爷!请王爷不要因为奴婢连带舅舅,请王爷处死奴婢!”赵郁摆摆手:“先带下去好生照顾着。”又看徐风堇拿着那把错字百出的扇子道:“你何时发现她有问题?”徐风堇道:“我好歹是王爷心爱的王妃,就算退避奴才,又是呼救又是敲门,这么大动静没人来管?她不起疑,我也要起疑啊。”赵郁竟一副惋惜:“果然是她愚笨。”徐风堇心中嗤道:生生扣人三年,任谁有点机会都要拼命抓住,说人愚笨,倒不如说赵王爷沉得住满腹坏水。面上又笑:“王爷觉得我这次办得好还是不好?”赵郁满意:“不错。”徐风堇问:“那可有赏?”赵郁道:“自然有赏。”说着让始终站在门外的程乔进来,徐风堇见程乔手上端了个方盘,蒙了块黄绸布,直接赏银子这事儿不像是赵郁作风,徐风堇还没做猜想,就见赵王爷亲自过来,帮他掀开赏赐,徐风堇瞥了一眼,里面赫然放着他先前送给赵郁的那几包甜味小食。赵郁敲着折扇出门,心情大好:“本王知道你送出时十分不舍,如今再赏还给你,是不是十分惊喜?”“我呸!”半夜徐风堇倒床上吐出话梅果核,气得翻来覆去,一会儿躺在床头,一会儿又滚到床尾。岑灵被他逗得抿嘴笑:“没想到王爷在这儿等你。”“王爷?我看他是记仇鬼王八蛋。”徐风堇坐起来扇风降火:“我要跟他两清,他偏要过来挑衅,兔子急了还咬人,我就不信赵王爷除了不吃甜,没半点弱点。”又哼哼两声道:“岑灵快来帮我揉揉,我气得头蒙。”往后几天徐风堇照旧去外宅读书,结果赵郁却没了踪影,满心怒火就着甜果吃得差不多了,程乔突然来内宅找他,说道:“王爷在府外等着,说是带你出游,算是奖励。”出游微风暖日,草畔桥溪,马蹄哒哒穿过玄武大街,过了城门,一路往西南走,尽是磅礴山色,鹂雀江声。西南半山腰上有座风雨亭,风雨亭头顶上是座没塑金身泥菩萨庙,长年香火鼎盛。赵郁今儿个穿了一件棕绿长袍,圆领暗纹,绣的是郁木苍松,徐风堇发现个规律,但凡赵郁出门,都要换上或绿或蓝的绸缎锦袍,在府里则是一身白衣,看着极为温雅。徐风堇自然明白人靠衣装,开始还当赵王爷整日让他穿着淡彩水色是随意而之,如今看来也是有预谋的,面上是逗他端茶递水,让人看得是懂规矩,进府便教他读书识字,是等着有人给他送信,不知赵郁是何时想诱行香上钩的,是从南馆往京城走得路上?还是向余三娘提出要个知礼听话的王妃开始?满城满府皆知王妃单纯善良,是说给谁听得?又是做给谁看得?徐风堇除了要离开南馆碰过李思达这块硬石头,下手打过的客人全是些他能拿住的软柿子,当然能活到现在运气是一部分,但最主要还是他从不以卵击石。几日早就气消云散,想来赵王爷步步是棋,徐风堇还有自知之明,再修十年,他也惹不起。但屡屡吃瘪也是不爽,且先按兵不动,再找机会拿回个一成两成。风雨亭上多是文人骚客感怀春秋,徐风堇没那份情怀,还不如在城里看看杂耍,吃吃小食,赵郁见他兴致缺缺,便道:“王妃不喜欢这儿的景色?”徐风堇古灵精怪:“王爷便是我的景色,我瞧王爷就行。”赵郁宠溺地点点他的鼻头:“王妃一张好嘴。”赵郁人面广没架子,京中好友众多,多是爱吃喝玩乐的官富子弟,今日风雨亭旁办了斗诗会,这边亲昵言行,全数落在旁人眼里。“赵郁!怎么才来!”有人冲他们喊道。赵郁握着徐风堇的手走过去,抱歉笑笑。众人一见徐风堇连连起哄:“呦!这就是咱们的郁王妃?”“果真是好看,值得挨罚,哈哈哈哈哈。”“早就说咱们七王爷好眼光,王妃能选得差吗?”赵郁任由他们笑闹,给徐风堇介绍了两位相熟的:“这位是邵山,这位是子恒。”徐风堇笑笑点头,又躲在赵郁身后,赵郁拍拍他的手道:“别怕,都是为夫好友。”邵山哈哈大笑,拉着赵郁二人去人群之中,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件形似风翼,圆润光滑的兽骨排箫,看得出是稀罕玩意。邵山道:“竹萧常见骨萧难寻,这是我大哥从江北一富商手里买来的,花了好几千两银子,我今儿个冒着挨打的风险偷出来,够不够仗义?”赵郁拿过瞧瞧,十三根兽骨粗细适中,打磨得当,骨头上刻着精美花纹确实值得收藏。邵山道:“骨质顶好,我哥说这玩意吹的曲子可比竹萧空灵好听千倍万倍。”子恒也拿过来看,摆弄半天问邵山:“这玩意怎么吹?你哥会吹?”邵山道:“他怎会吹,我家里没人懂音律,况且十三管萧多难啊,我哥就是买来收藏摆设。”子恒觉得无趣,扔到一旁:“那有何用,摆着也是落灰。”邵山不悦:“你什么意思,这么说来不会吹就不能买做藏品?”子恒不屑:“你哥就是粗人一个还偏要附庸风雅。”“你!”“好了好了。”赵郁见两人要争执起来,说道:“别伤了和气。”又惋惜道:“其实我也想听听是怎么一个妙法,看来是没这个耳福了。”邵山拳头都攥了起来,又生生压回去,有人安抚:“子恒就是嘴坏,没有恶意,这么多年朋友谁还不知道谁,他怕就是想听听,不会说话而已。”大伙忙着拉架,却突然听到一声乐响从雕繁复刻的骨萧中传了出来,骨萧声音果然空灵清透,如神籁之音,每管音律都有不同,像是花纹凹凸走向都参与其中,或高或低,美妙绝伦,徐风堇吹奏着看向赵郁,眼中尽是得意洋洋,赵郁含笑聆听,只觉曲调婉转如出谷黄莺为他抚开江波万卷,一曲终了,只听人道:“没白花没白花!邵山你哥这银子没白花啊!”邵山惊道:“果然是个好玩意儿,敢问嫂子刚刚吹得是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