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恐怕,你是误会了什么。&rdo;他不屑。
&ldo;你将清尘送到沧澜海本是多余之举,甚至可能破坏你的大事,但你还是这么做了,&rdo;荀桑看着那颗为她准备好的绿色国珠,笑,&ldo;因你知道沧澜可以治他的心肺。&rdo;
他冷笑不语,可秘密却已被戳中。但他根本说不清自己这份矛盾的用心。
&ldo;或许,是真的不想他这么快死吧,他死了,这世界便又少了一份乐趣,我会寂寞无聊。&rdo;
&ldo;你明明,从未想过要他死。&rdo;荀桑摇头,&ldo;你只是要他身边的人逐一死去,最终让他变得和你一样孤独。&rdo;
她,太聪明。
他不要清尘死。这些年来他独自坐在王座上凝思时也曾细细想过,他对清尘那纠缠多年的恨意是出自何处,最后却只得自嘲地冷笑出来,他所恨的,便是他所艳羡的。
何以那个病弱的弟弟可以得到父皇额外的宠护?以清尘的体质幼年时若非被送到太虚山修养而是留在宫中,怕是早已死于非命,然而他却真的清清静静走了,留下一个大皇子充当了七年的众矢之的。那是一只太明显的靶子,所有阴谋暗算统统向着他目标明确地袭来,一时间辨不清周遭靠近的人是敌是友,听不懂那些肺腑之言是真是假。那七年里,他尝尽背叛受够陷害,而远在南方的那个弟弟,却过着他最向往的无忧时光。
何以七年以后,父皇病重将他召回宫时,他又偏偏将自己珍视许久的宝物夺走?红湖里那抹影子他凝望了那么多年却不曾惊动,每每陷入绝境他都会伫立湖畔,静静看着那叶窄舟从视线中轻轻荡过,船上的人像一味可以疗伤镇痛的药,能将他血液中沸腾的怨愤和欲将爆发的杀气消减,能让他看见不远处的希望。他只是远远看着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大权在握之前,不可以将她拉到身畔同他一起忍受这黎明前的黑暗。然而,他的忍耐却成就了他人的佳话。那么轻易,那么莫名其妙,让他一夕化作捏碎救赎丹药的魔鬼。
何以这十年里他浪迹中洲,却仍有八人衷心相随不离不弃?这样的情谊,他甚至从未体味过,那个弟弟在太虚山上被诸多人照拂时他正被最信赖的兄弟出卖,从那以后,再不能完全地信任谁。这世界只有永恒的利益关系。
这便是他的恨,他拥有这片无垠江山,而清尘有的是除了江山以外的所有。
他不甘,&ldo;既是同根生,也该同命运。&rdo;他冷笑起来,&ldo;所以,他有的,我会一件件剥夺。&rdo;
相爱的人,十年不得相见。相随的死士,一个个从身边陨落。一切只是开始,青鸾的命,绿岸的腿,玉竹头颅里的暗器,也都只是痛苦的端倪。
&ldo;而他,必须活着享受这些痛苦。最终,变成懊悔而孤独的煞星,和我遥遥相望。&rdo;
那时荀桑曾深深望了他一眼,那一眼竟带着些许同情。
十年前,极乐塔大火那一夜,她穿一身素白丧服出现在自己的寝宫,她说,&ldo;朱清逸,我们来做一场交易,我助你平天下,而你,不可以对清尘下杀手。&rdo;
难以想象,那样的情境下见到她。他没有惧怕,却反而有莫可名状的惊喜。
这十年,有她在身边,即使是那样心神游离,冰冷不堪,却让他感到慰藉。这个女子,是他在孤绝之顶上时,仍旧能将他看得通透的人,是唯一能够明了他的人。
然而,他不需要这样的存在,他要的,是毫无牵绊的绝情。
他挥手,将那抹悬在虚空的同情笑脸挥散。
只是偏偏,七尺冲天魂光中,疼痛根本吐纳不尽。
第40章流云漫卷
烁,宏帝十三年冬,商州。
&ldo;找你老板出来。&rdo;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拍着桌子,大咧咧嚷。那人一双眼睛不大,却聚满精光,旁边跟着个头发花白年龄相仿的老头子,手里拎着半壶酒,时不时拔开壶塞儿深深吸嗅,陶醉得满脸红光。
&ldo;大爷您有什么物件要送,我帮您个办就行,老板很忙的。&rdo;柜台后面管事的一脸恭敬,长得俊秀,却不是油嘴滑舌的伙计样。
&ldo;我们要送的东西,且贵重着,还要你老板亲自出来的好。&rdo;
&ldo;这个,若是太贵重,您个还是去镖局吧。&rdo;那管事竟不惧将上门生意挡出去。
&ldo;哎呀呀,真是麻烦!&rdo;抱酒壶的老爷子不耐烦地凑过来,&ldo;跟他说……&rdo;
他刚要说,嘴巴便被那小眼睛给死死捂住,&ldo;师弟,你醉了。&rdo;
&ldo;啊?是吗?闻着也醉,越来越不妙了。&rdo;老爷子知趣地收了声。
&ldo;你们老板既然忙,我们却闲得很,那我们坐这儿等,你忙你的。&rdo;小眼睛说着已坐在招待客人的木椅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时不时拌几句嘴。
黄昏已近,长街尽头响起洪亮悠远的钟声。那是浮云寺的钟声,这几百年来,从未中断过的钟声。
那是现世安稳的福音,是商州的平安之音。然而或许少有人知,三年之前,在这铜钟向千家万户传递朝夕不改的安定之时,整座浮云山其实并不平安。
&ldo;哎!&rdo;一声长叹,小眼睛的老人将手搭在旁边人的肩上,&ldo;既然到了商州,稍后带你去我的小院,凌初当年,在那里住了三个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