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三个着红衣的人,她发现自己是那一厢情愿的多余一个。因为不顾一切的喜欢而招致怨恨,眼前这冷艳的女子是不是巴不得她死?
荀桑已从长榻上起身,去窗边的台子下拿出几瓶擦伤药,俯下身来替她涂擦着被龟岛沙石打伤的脸颊手臂。她一言不发,表情亦是冷淡疏离,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仔细。
&ldo;荀桑姐姐……&rdo;灵歌小声试探着叫她,她周身宁静神秘的气质让人不忍突兀去大声打破,&ldo;方才你是故意那么对他说的吧?&rdo;
朱清逸要杀她的时候,荀桑是如此淡漠,仿若事不关已,不在意她的死活,甚至觉得她的血会污了她的眼。然而朱清逸却把她留了下来,一人进来对他耳语,他便匆匆而去。
那一瞬,灵歌看到榻上的荀桑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ldo;荀桑姐姐,&rdo;她又这样唤她,带着真诚和与生俱来的自来熟,荀桑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她的手臂,伴着药水渗入伤口的疼,是一阵不寻常的凉,可灵歌心口却是一阵温暖,望着荀桑弱弱说道,&ldo;其实,我从没想过,要和你争神仙哥哥。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你是他唯一挚爱的人,灵歌虽然笨,也看得明白。灵歌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但最希望的却不是可以和他一起,而是希望看到他快乐。&rdo;
她忽然抬起头,&ldo;我不知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得已,我听绿岸说,神仙哥哥已经找了你十年,既然那夜你们已经相见,为何还要分开呢?不如,你跟我走,去沧澜海底找他?&rdo;
荀桑已起身,依旧无言而冷然,她的不得已,要从何说起?
但或许过了今夜,十年隐忍都将结束。
&ldo;你走吧。&rdo;荀桑淡淡说。
灵歌愣了下,&ldo;呼&rdo;一下跳将起来,那样激动的情绪连自己都感意外。她想起商州那夜,他们在月夜中相拥时,彼此脸上的痛苦表情。她想不通,这样近的距离之间还会有什么能够阻隔。只是蹿过去一把拉起荀桑的手,不顾礼节的拽着她走,&ldo;不要呆在朱清逸身边了,他是个魔鬼。&rdo;
挣扎拉扯之间,几节淡绿的竹筒从红色的袖口中滚落,停在灵歌的脚边。竹筒上刻着字,灵歌不识,但绯红色的鸽子标记却是再熟悉不过。
&ldo;是,绯鸽山庄的卷宗……&rdo;她喃喃着俯身,&ldo;怎么会在你手里呢?&rdo;心中的猜测带着抗拒,但终究还是问出口,&ldo;那夜,血洗绯鸽山庄,你没有参与过,对不对?&rdo;
荀桑已转过身背对着她,她的默然,究竟是怎样的回答?
灵歌已忍不住落下泪来,抱着那几根竹节哽咽着责问:&ldo;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抢这几百页的纸?!&rdo;
一瞬间,她已泣不成声,被血染红的珍珠湖水在眼前翻滚,然而此刻她更痛心的是,这样残忍的杀戮竟与荀桑有关,这让她怎样原谅,怎样祝福成全?
&ldo;究竟为什么,单单为了这卷宗,就可以枉顾那么多人命?!&rdo;
荀桑望着舷窗外,冷静道:&ldo;你来,看一看这窗外,大约这是比武林大会都要齐全的一次聚结。&rdo;灵歌咬着唇,从荀桑的肩头望出去,海面上已布满舟船,不断有巨大国珠从海底升出来,每艘船上都聚满了人,悉数蒙着面。
&ldo;这里聚齐的,都是中洲最顶尖的高手,也是名声在外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的可以为外人道,有的,一旦公诸于天下,便是身败名裂甚至众叛亲离。&rdo;荀桑淡淡,随手一指,&ldo;那艘铁皮黑船上的领头人,是忠义山庄的庄主,为人义气,有口皆碑。可又有谁知,他的庄主头衔是故意令自己的妻子误入父亲房中,父亲惭愧,才将山庄交给了他。&rdo;
灵歌闻之,不免一震。
却听荀桑含着微微冷笑,将手指移开别处,&ldo;那一船,是绛云宫的人,她们宫主如花似玉的容颜惹人垂涎,殊不知,白皙面皮是搜集了上千婴儿的臀部皮肤拼凑而来。&rdo;
灵歌抓着那竹节,紧得指节发白,她已不敢再听下去。
这世间,许多秘密都意味着丑恶和黑暗。而这本让绯鸽山庄显赫一时的卷宗,便是黑暗的集合。
荀桑不曾转头看她,似也不情愿将这样的例子举下去,轻轻收回修长的指,淡淡道:&ldo;人前风光,背后却有着难以见光的过往,落人把柄,也算咎由自取。秘密此时便是累赘,是朱清逸手中的武器,而这几本卷宗,便是一间取之不尽的兵工厂,打天下何用动用他自己的一兵一卒?&rdo;
灵歌抽泣着俯看怀中的几只小臂粗细的竹筒,不知为何,竟一点也恨不起她。
&ldo;朱清逸本就对江湖势力的日益强盛心怀戒备,此番对阵沧澜,借用江湖之力,顺势也削弱他们势力,不管胜负,他都不会有损失,随时可以全身而退。&rdo;荀桑的话似乎亦不为说给她听,她将形势看得通透无比,却像个局外人,&ldo;窗外这些人,不是兵,却可以以一当百,甚至以一当千……所以,这一役,沧澜几乎不会有胜算。&rdo;
&ldo;不可能。&rdo;灵歌反驳,双手一掷,将那几节竹筒丢进火盆,荀桑闻声转头,竟没半分惊讶,亦不曾慌张扑救,只是静静看着那腾腾火焰舔着竹筒,哔哔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