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钱老头又配了些药,你再啰嗦就像个女人了。&rdo;清尘不管,硬抢过来猛地灌了一口,却立即低头轻咳起来。
&ldo;少爷。&rdo;
清尘伸手止住他的话,抬头轻笑:&ldo;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有把酒临风开怀畅饮了。&rdo;
玉竹不语,心下并非不忐忑。十七年的相识相伴,对对方的了解已形成微妙的本能。要瞒他,又谈何容易。
&ldo;还记得几年前我们在沧澜海边那次吗?&rdo;清尘把着他的肩,忽然问。
玉竹微笑,&ldo;怎么会不记得。&rdo;
那是七年前,宏帝三年的深秋,沧澜海岸的盐汤小镇。
九个人围在海边,点了一堆篝火,吹着海风吃着烤鱼,还都那么年少,清尘玉竹刚过十五岁,绿岸还不会那么多新巧的挖苦话,紫拓下巴上的胡茬柔软稚嫩。
面对浩瀚无际的沧澜海,玉竹的眼神竟铺满暗淡的光。清尘拍他肩,递给他一个探寻的关切眼神,他便尴尬一笑:&ldo;没事,玉竹只是有些怕水。&rdo;
清尘不语,没多久却把他单独叫开,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坐在大岩石上,&ldo;玉竹,你听这海浪声,你觉得大海在说什么?&rdo;
白衣少年笑:&ldo;少爷为难玉竹了。&rdo;
清尘转头,极目望向海面,&ldo;几年前我站在这块岩石上,曾有人告诉过我,海浪也是会说话的。住在海里的沧澜人能听得懂海的语言,在他们看来这一波一涛都是有着意义的。&rdo;
他随少爷一起望过去,苍苍茫茫的一片暗色下是呢喃声响。
&ldo;就像候鸟读得懂四季的变换,蚂蚁读得懂晴雨转变,有时候这种了解是很难解释的,&rdo;清尘鬼鬼笑起来,&ldo;很不幸,我们恰好是最读得懂彼此的那个人。&rdo;
他轻叹,少爷说不幸,只是告诉他,他的秘密在少爷眼前是藏不住的。
&ldo;玉竹只是……&rdo;
&ldo;我可不想打听你的隐私,&rdo;少爷打断他,&ldo;你不想说的事不要勉强,我可是也不情愿听人诉苦的,只是,你不要骗我就好。&rdo;
那时,他们比肩坐在夜色下的海岸边,星如碎钻月如钩。身边的少爷忽然拍拍手掌站起来,指着海面问他:&ldo;要不要做一次游鱼?&rdo;说罢褪了外面的罩衫一跃入水。
&ldo;少爷!&rdo;已是深秋,夜里的海水凉寒入骨,他却叫不住那个任性的少年,只好就着一身白衫追随着跃进水中。其实他的水性很好,有时潜游至几百米深的水下都不需换气。他不是有意欺骗,只是有些自己都还未能接受的事,不知该如何说与人听。
互相搀扶着湿漉漉爬上岸时,两人便大笑着跌坐在岩石上。清尘抹把脸,&ldo;痛快!&rdo;
玉竹静默了一刻,继而淡淡道,&ldo;师傅说,当年,他是在沧澜海边将我捡回的太虚山。&rdo;
清尘一愣,听玉竹继续道,&ldo;当时我并未被裹在襁褓之中,而是赤着身子卧在一颗椭圆形的透明圆球中,那颗球漂浮在水岸上,一尾人身大小的鱼用身体蜷成半圆形的港湾,将圆球圈在港湾的保护之中。&rdo;他微微一笑,&ldo;师傅说再迟一刻,我怕已被毒日头晒死在海边。&rdo;
&ldo;我不想去追究自己的身世,但心底里对这片抛弃自己的海有些忌讳。&rdo;
清尘忽然拢紧他的肩,&ldo;我发现,我其实还是挺喜欢听你诉苦的。&rdo;他坏笑一下,忽然侧头去打了个喷嚏,然后一把将玉竹拉起,&ldo;走,烤火去。&rdo;
玉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温和一笑,&ldo;少爷,玉竹纵使有秘密保留不说,也永远都不会骗你。&rdo;清尘已全不在意,替他拧了拧衣襟的水,勾肩搭背坐到篝火跟前。
当年的话,言犹在耳。做兄弟的,欺骗是最大的忌讳。然而如今,他却又犯了戒。
不知不觉,酒坛已在两人之间传递了数个来回,到清尘手里时已经空了。他晃了晃酒坛,歪头无奈地笑,&ldo;没有酒堵着嘴巴,我怕自己就要乱说话了。&rdo;
&ldo;玉竹,你是否记得你曾说过,纵使你有秘密保留不说,也永远都不会骗我,&rdo;清尘的脸色,忽然严肃得有几分冷意,&ldo;那我问你,水下山庄里,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卷宗,是不是见到过荀桑……&rdo;
玉竹低下头,然后慢慢抬起,玉面上依旧温和含笑,&ldo;没有,少爷。&rdo;
清尘忽而冷笑,&ldo;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给我答案,可是,你却让我失望。&rdo;浮云寺中,玉竹身上携来那一缕乌泽香,即便旁人不曾察觉,他又怎能不注意。
清尘站起身,&ldo;我们好像,好久没有切磋了。&rdo;
&ldo;少爷,你有些喝多了。&rdo;
清尘刻意用咳声打断他的话,&ldo;来,过过招。&rdo;不由分说地,一只掌已劈过来,掌风中绿色的荧光流水一样挥洒,那一只纤细白瘦的掌竟带上了承泪的力量。玉竹接挡,也只是接挡,几十招逼下来也不曾主动出手。
&ldo;这样很没劲啊,太虚山上你也没这么刻意让过我。&rdo;清尘挑挑眉,&ldo;怎么,怕我输的难看?&rdo;
玉竹无奈,展出玉笛,笛子亦舞出一片绿色流光,笛孔穿风而过,竟奏出莫名悠扬的调子。一红一白两道影子,伴着笛声于月夜下浸在一片绿光之中,这岂是一场各自苦涩难言的较量,明明是曲男人的绝美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