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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上卷忍无可忍14（1）

卫澄海十几岁的时候就随他父亲闯了关东，他父亲被日本人拉了劳工，一去就再也没有音信。据说那批劳工是去了日本的加计町，那里的冬天非常寒冷，卫澄海他父亲和难友们光着脚走过冻僵的雪地去上工……打那以后，卫澄海就铁了心要跟日本人拼命，先是在吉林濛江三道崴子那一带&ldo;放单&rdo;（一个人混），后来入了罗井林的&ldo;压东洋&rdo;。罗井林投靠赵尚志以后，绺子们就艰苦了，整天在大山里转悠，仗没少打，可总不是那么自由。卫澄海心气高，拉了一伙人自己干，没几天就被日本人给&ldo;扫荡&rdo;散了。卫澄海没脸回去，一个人跑回老家干了盐帮。干来干去不顺心，卫澄海索性拉拢了朱七他们这一帮穷哥们儿干了&ldo;接财神&rdo;（绑票）的勾当，那些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大户们没少挨他的折腾。后来青岛保安大队成立了，大户们有了保护，卫澄海也觉得这样下去没什么前途，撇了弟兄们，一个人进了城。刚开始在大窑沟那边拉黄包车，没几天巴光龙就联系上了他，卫澄海以前就经常听一些闲人念叨巴光龙，说这个人仗义疏财，很高，将来在黑道上一定称雄。　　尽管这些年卫澄海一直跟巴光龙互相帮衬着吃饭，可是这一次终于出事儿了，事情没办成，好兄弟朱四把命留在了那里。　　见卫澄海闷闷不乐，郑沂拉了他一把：&ldo;大哥还是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儿了，以后该怎么做你知道。&rdo;　　卫澄海回过神来，尴尬地拍了拍脑门：&ldo;对……呵，这阵子我的脑子有点儿乱。&rdo;　　走了一阵，郑沂闷声道：&ldo;我把朱四扛到巴老大那里，彭福没跟老巴说实话。&rdo;　　卫澄海问：&ldo;他是怎么说的？&rdo;　　郑沂说：&ldo;他说朱四在外面的时候就被鬼子给打死了。&rdo;　　卫澄海闷了一阵，漠然点了点头：&ldo;应该这样说，不然巴光龙容易瞧不起咱们。&rdo;　　郑沂笑道：&ldo;是啊，福子很机灵。&rdo;　　刚拐过一片桦树林子，前面突然有人影一晃，接着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歌声：&ldo;刘光嘴坐上房忽然伤心，想起了早死的二老双亲，俺的二老没生下姐和弟，只生下光嘴儿俺自己，众乡亲都说俺傻了吧唧没出息……&rdo;卫澄海拉一把郑沂，停下了脚步。那边继续唱：&ldo;听罢此言心里气，一生气俺就出门扛活儿去，扛活儿扛了十年整，俺在外面攒体己，回家来盖了几间房子买了几亩地，日子过得是滋扭扭儿的，可就是夜里缺一个暖被窝的……&rdo;卫澄海正听得起劲，歌声戛然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二人转道白：&ldo;前面的是溜子还是空子（奸细）？&rdo;　　&ldo;不是溜子也不是空子，不知道门槛在哪里，兄弟来给挑门帘（引见）？&rdo;卫澄海料定这是个&ldo;野鸡&rdo;（流寇），心下一惊，连忙回话。　　&ldo;哟嗬？看来兄弟是个溜子。蘑菇溜哪路，什么价（要去哪儿）？&rdo;树后面蓦然闪出一个倒提着七九汉阳步枪的人来。　　&ldo;东面连山火烧云，孩子没了娘，找他的妗子（黑话）。&rdo;卫澄海把一根指头在耳朵边一摆。　　&ldo;嚯，原来是罗五爷的人，失礼，失礼。怎么，哥儿俩走散了这是？&rdo;那个人把提着的枪抱在怀里，摇晃着走了过来。这时卫澄海才看清楚，对面的这个人是个比扒了皮的蝎虎还瘦的家伙，眉眼看不分明，一只眼睛瘪着，好像是个独眼。卫澄海抱了抱拳：&ldo;哈达（正是），哈达，兄弟打了&lso;溜边&rso;，刚跟五爷的人分手，没地方去，正找饭辙呢。敢问上方老大是哪个绺子的？&rdo;独眼不回答，冲后面摆了一下脑袋：&ldo;铁，出来吧，是俩溜子。&rdo;树后一阵窸窣，孙铁子提着一把柴禾似的汉阳造，慢悠悠从一棵树后晃了出来：&ldo;听口音是山东老乡？&rdo;　　卫澄海点了点头：&ldo;小弟即墨地界的，&rdo;双手抱拳举过左肩，向后一倾，&ldo;敢问老大贵乡何处？&rdo;　　孙铁子不说话，斜着肩膀将上半身倚到独眼的脑袋旁，轻轻一蹭。　　独眼猛然叱道：&ldo;招子（眼睛）不亮，问哪个！&rdo;

上卷忍无可忍14（2）

卫澄海微微一笑，左胳膊在胸前一横，右手架到左胳膊肘下，悠然一晃。独眼点头：&ldo;没错，是罗五爷的人。&rdo;　　孙铁子冷眼瞅了卫澄海半晌，方才开口：&ldo;既然是罗五爷的人，不知当前君是哪位？臣是哪位？&rdo;　　&ldo;乡里乡亲的，咱们还是别整这套麻烦事儿了，&rdo;卫澄海笑道，&ldo;罗大把子是抗联的臣了，兄弟哪能不知道？&rdo;说着，跷起大拇指按在鼻子上，从右往左一别，硬硬地施了个坎子礼，&ldo;兄弟不知道二位老大正&lso;当道儿&rso;，多有得罪，这就赔个不是。麻烦二位老大开个面儿，让兄弟过去。&rdo;孙铁子将肩膀从独眼的脑袋旁挪开，脸上露出了笑容：&ldo;刚才还忘了回兄弟的话……哈嗒哈嗒。兄弟也是山东即墨人，大号孙铁子。既然是老乡，那更是自己人了。我&lso;观算&rso;着（观察估计），你们两个不是走散了，是刚从关内过来的吧？&rdo;

上卷忍无可忍15（1）

卫澄海点点头：&ldo;守着明人不说暗话，当着观音不提菩萨，兄弟确实是从关里刚过来的，先前在罗五爷那里&lso;饭食&rso;，后来&lso;裂边&rso;（偷跑）了，兄弟吃不惯正经饭。&rdo;孙铁子嗯了一声：&ldo;打从绺子们入了抗联，有心气儿的兄弟都想单飞呢。二位兄弟这是要去哪里找饭辙？&rdo;卫澄海笑道：&ldo;没标靶，正&lso;晃&rso;着。&rdo;　　&ldo;不假，马跑三十六，大山里七沟八梁，能晃去哪里？你以前在绺子里是干什么的？大号呢？&rdo;孙铁子问得有些不屑。　　&ldo;打个下手。兄弟自己取了个诨名，叫&lso;小李广&rso;。&rdo;卫澄海随口应道。　　&ldo;哎呀！小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卫大哥，&rdo;孙铁子一拉独眼，双双施了个大礼，&ldo;小弟见过大哥！&rdo;　　&ldo;不必多礼，&rdo;卫澄海上前一步，拉起了孙铁子和独眼，&ldo;都是混江湖的，没有那么多礼道儿。&rdo;　　&ldo;老大你是前辈啊，&rdo;孙铁子的目光满是崇敬，&ldo;刚来关东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了不得啊，你当年走的时候……&rdo;　　&ldo;不值一提。&rdo;卫澄海想起当年临走&ldo;顺&rdo;了几颗日本脑袋的事情，不觉一笑。　　孙铁子是个急性子，反手拉着卫澄海就走：&ldo;走，咱们先去见一个兄弟，没准儿你见了他还能认识呢。大家都知道，你名义上当过胡子，其实是个讲究江湖道义的人。很早以前我就听大家说过，你因为不跟着绺子下山&lso;闯窑堂&rso;（绑架勒索），罗大把子找你的麻烦，说你明明知道江湖规矩，还把筷子搁在饭碗上，咒他吃炮子儿，要处置你，你差点儿&lso;插&rso;了他呢……&rdo;回头冲郑沂咧了咧嘴，&ldo;哈，光忙着跟卫大哥说话了，还忘记跟这位兄弟过过码头了。&rdo;卫澄海嗡声道：&ldo;这伙计叫郑沂，是个实在人，也是咱们老乡，以前没来过关东，这次是想出来混碗饭吃的，&rdo;边走边扯了独眼一把，&ldo;这位兄弟是？&rdo;独眼谦卑地哈了哈腰：&ldo;瞎山鸡，兄弟这个绰号不是自己起的，是弟兄们喊出来的……&rdo;　　瞎山鸡一开口就闲不住了，一缩脖子，尖声嚷道：&ldo;瞎山鸡瞎山鸡，瞎了眼的山鸡也是好山鸡！大哥你先别笑话，咱这眼以前不是这样，兄弟眼睛好的时候也是方圆百里出名的&lso;小俊把儿&rso;呢。那时候，大姑娘小媳妇跟在我后面一大溜，哈喇子流得跟小河似的……可惜家里穷啊，没敢想这事儿。日本人成立了满洲国我就更吃不上饭了，跟村里的几个要好的兄弟出来入了胡子行，咱也&lso;吃打饭&rso;试试……&rdo;孙铁子接口道：&ldo;瞎山鸡是海林人，我们早就相识，他的眼是被日本人给打瞎的。哈，其实这也怨不得人家日本人，他起初在老北风那里&lso;打食儿&rso;，日本人拉拢他，这王八犊子脑子乱，就当了一把汉奸。&rdo;&ldo;还不是让那几个洋钱给闹的？&rdo;瞎山鸡摊了摊手，&ldo;结果情报不准确，日本鬼子光火了，拿我的眼睛撒气……我操他二大爷的，小日本儿不得好死。&rdo;卫澄海笑道：&ldo;后来还是感觉不能上鬼子的当吧？&rdo;　　&ldo;那可不，&rdo;瞎山鸡忿忿地说，&ldo;打从瞎了这只眼，老子就发了毒誓，继续混胡子，我不杀他几个小鬼子……&rdo;　　&ldo;拉倒吧你，&rdo;孙铁子打断他道，&ldo;你干过那档子事儿，没有哪路绺子稀得要你。&rdo;　　孙铁子说，瞎山鸡从日本人那里逃出来之后，直接就投奔了熊定山。后来定山知道了瞎山鸡的来由，坚决不要他了。瞎山鸡没办法就投奔了罗井林，人家罗井林想干大事儿，拉着手下的人入了抗联，瞎山鸡不敢跟着去，一直流浪着&ldo;放单&rdo;。　　&ldo;哎，我想起来了，&rdo;孙铁子蓦地站住了，冷冷地盯着卫澄海，&ldo;大哥，你是知道的，罗井林一直跟熊定山不和，你在罗井林那边，应该听说过熊定山的啊。&rdo;卫澄海微微一笑，敷衍道：&ldo;我听说过他，可惜没有机会见面儿，见面了我可得说说他，他就不该那么狂气，&lso;别&rso;了郭殿臣的货不说，连罗五爷都不放在眼里，&rdo;话锋一转，&ldo;熊定山这阵子&lso;靠&rso;谁的&lso;傍&rso;？&rdo;　　&ldo;这个……&rdo;孙铁子张张嘴，眼睛眯得像一对葵花子，&ldo;听说他不在抗联了，前一阵就说要去谢文东那里&lso;挂柱&rso;。&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