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重,不要顾一时的儿女情长。晋贵人出身孝贤皇后母族,大方得体,有她劝着,臣妾心里也舒坦许多。”皇帝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圆润明亮的脸庞:“难得晋贵人懂事,倒不糊涂。只是这说话的口气,倒是和当日孝贤皇后一般的正经。”他似有所触动,“为着璟兕之死,晋贵人和庆贵人从嫔位降下,也有许久了吧
。朕知道,你是替她们求情。”嬿婉寒星双眸微微低垂,弱弱道:“皇上痛惜五公主与十三阿哥,晋贵人和庆贵人的错也是不能适时安慰君上的伤怀,失了嫔御之道。只是小惩大戒可以整肃后宫,但责罚过久过严怕也伤了后宫祥和。毕竟
,晋贵人出自皇上发妻孝贤皇后的母族,庆贵人也是当年太后所选。”
皇帝听她软语相劝,不觉道:“这原该是皇后操心的事,如今却要你有身子的人惦记。罢了,朕会吩咐下去给晋贵人和庆贵人复了嫔位。”嬿婉笑语相和,见皇帝事事遂愿,提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又夹了一筷子松花饼,仔细吹去细末,才递到皇帝跟前的碟中。那是一个黄底盘龙碟,上写殷红“万寿如意”四字,皇帝的目光落在“如意”二字
上,眼神便有些飘忽,情不自禁道:“如懿……”
嬿婉心口猛地一颤,陡然想起昨夜皇帝辗转半晌,到了三更才蒙胧睡去,隐约也有这么一句唤来。夜雨敲窗,她亦困倦,还当是自己听错了,却原来真是唤了那个人的名字。嬿婉心头暗恨,双手蜷在阔大的滚榴花边云罗袖子底下,狠狠地攥紧,攥得指节都冒着酸意,方才忍住了满心的酸涩痛意,维持着满脸殷切而柔婉的笑容,柔声道:“前几日内务府新制了几柄玉如意,皇上
还没赏人吧?臣妾这几夜总睡不大安稳,起来便有些头晕。还请皇上怜惜,赏赐臣妾一柄玉如意安枕吧。”皇帝听她这般说,果然见嬿婉脂粉不施,脸色青青的,像一片薄薄的钧窑瓷色,越发可怜见儿的了。他有些怜惜地握一握她的手腕:“身上不好还只顾着伺候朕?等下朕走了,你再好好歇歇,朕嘱咐齐鲁来
替你瞧瞧。再者,若得空儿也少和别人往来,仔细伤了精神应付。左右这几日你额娘便要入宫来陪你生产,你安心就是。”
嬿婉再四谢过,却见守在殿外的一排小太监里,似是少了个人,便问道:“一向伺候皇上写字的小权儿上哪里去了?这两日竟没见过他。”
皇帝的脸色瞬即一冷,若无其事道:“他伺候朕不当心,把许多不该他看见不该他留心的东西传了出去。这样毛手毛脚,不配在朕身边伺候。”
嬿婉暗暗心惊,脸上却是一丝不露,只道:“也是。在皇上身边伺候,怎能没点儿眼色,倒叫主子还迁就着他!”
皇帝慢慢喝下一碗红枣银耳,和声道:“你怀着身孕,别想这些。这几日你额娘快进宫了吧?朕叫人备了些金玉首饰,给你额娘妆点吧。”嬿婉喜不自胜地谢过,眼看着天色不早,方才送了皇帝离去。那明黄的身影在细雨蒙蒙中越来越远,终于成了细微一点,融进了雨丝中再不见踪影。嬿婉倚靠在镂刻繁丽的酸枝红木门边,看着一格一格填
金洒朱的“玉堂富贵”花样,玉兰和海棠簇拥着盛开的富丽牡丹,是永生永世开不败的花叶长春。
那么好的意头,看得久了,她心里不自禁地生出一点儿软弱和惧怕,那样的富贵不败到底的死物,她拼尽了力气抓住了一时,却抓不住一世。
这样的念头才转了一转,嬿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春婵忙取了云锦累珠披风披在她肩上,道:“小主,仔细雨丝扑着了您受凉。”嬿婉死死地捏着披风领结上垂下的一粒粒珍珠水晶流苏,那是上好的南珠,因着皇帝的爱宠,亦可轻易取来点缀。那珠子光润,却质地精密,硌得她手心一阵生疼。那疼是再清醒不过的呼唤,她费了那么
大的心思才使得如懿和皇帝疏远,如何再能轻纵了过去。就好比富贵云烟,虽然容易烟消云散,但能握住一时,便也是多一时就好。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早已远去,桌上残冷的膳食也一并收拾了干净。小宫女半跪在阁子里的红木脚榻上,细细铺好软茸茸的锦
毯,防着她足下生滑。澜翠端了一碗安胎汤药上来,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低声道:“安胎药好了,小主快喝吧。”
那乌沉沉的汤汁,冒着热腾腾的氤氲,泛着苦辛的气味,熏得她眼睛发酸。她银牙暗咬,拿水杏色绢子掩了口鼻,厌道:“一股子药味儿,闻着就叫本宫想起从前那些坐胎药的气味,胃里就犯恶心。”
澜翠笑色生生,道:“从前咱们吃了旁人的暗亏,自然恶心难受,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如今这安胎药,却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保佑着小主安安稳稳生下龙子,扬眉吐气呢。”
嬿婉被她勾得掌不住一笑,啐道:“胡说些什么?龙子还是丫头,谁知道呢?”
澜翠笑道:“小主福泽深厚,上天必然赐下皇子。哪怕是个公主,先开花后结果,也一定会带来个小阿哥的。”嬿婉骄傲地抚着肚腹,莞尔道:“你说得也是。来日方长,只要会生,还怕没有皇子么。”她微一蹙眉,那笑容便冻在唇角,“只是过两日额娘进宫,怕又要絮叨,要本宫这一胎定得是个皇子。”她说着便更
烦心,支着腮不肯言语。
澜翠思忖着道:“小主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多留意皇上。方才早膳时,奴婢可瞧着皇上似乎又有些惦记着皇后娘娘了呢。”嬿婉轻哼一声,拨弄着凤仙花染过的指甲,滟生生地映着她绯红饱满的脸颊:“有那首诗在,皇上纵然不以为意,但皇后心里会过得去么?是个女人都过不去的呢。只可惜了小权儿,才用了他一回,便这么
没了。”
澜翠替她吹了吹安胎药的热气,道:“皇上不是好欺瞒的人,有小权儿顶上去也不坏。奴婢会按着先前的约定,替他料理好家人的。”
嬿婉微微颔首,接过安胎药喝下:“那便好。你替本宫多留心着便是。”她想了想,又嘱咐道,“额娘喜欢奢华阔气,她住的偏殿,你仔细打理着吧。”这一日苍苔露冷,如懿披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棠色春装,隐隐的花纹绣得疏落有致,看不出绣的是什么花,只有风拂过时微见花纹起伏的微澜。她静静坐在窗下,连续数日的阴霾天气已经过去,渐而转蓝的
晴空如一方澄净的琉璃,叫人心上略略宽舒,好过疾风骤雨,凄凄折花。
水晶珠帘微动,进来的人却是惢心。她的腿脚不好,走路便格外慢,见了如懿,眼中一热,插烛似的跪了下来,哽咽道:“奴婢恭请皇后娘娘万安,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一怔,不觉意外而欣喜,忙扶住了她的手道:“惢心,你怎么来了?”惢心如何肯起来,禁不住泪流满面道:“奴婢自从知道娘娘和十三阿哥的事,日夜焦心不安,偏偏不能进宫来向娘娘请安,只得嘱咐了奴婢的丈夫必得好好伺候娘娘。今日是好容易才通融了内务府进来的。
”如懿忙拉了她起来,容珮见了惢心,亦是十分欢喜,忙张罗着端了茶点进来,又叫三宝搬了小杌子请惢心坐下。惢心反反复复只盯着如懿看个不够,抽泣着道:“奴婢早就有心进宫来看望娘娘,一则生了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