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腰间拔出百辟刀,人猛地向帐篷壁冲去。人还没碰到帐篷壁,刀子已快了半分,刀尖触到了那种厚布。我猛地一挥,帐篷上登时出现一条长长缺口,我的身体一个滚翻,从这缺口里翻了出去。
而此时,帐篷已一下倒了下来。那帐篷本是用桐油刷过的,被火雷弹一炸,一下子便已着了起来,金千石带的中哨十来人一股脑地全罩在那帐篷里了。我不顾一切,叫道:“快救人!”
但是桐油烧起来极快,那张帐篷一旦着火,压下来时就象一座火山一般,我能逃出去也是仗着有百辟刀吧。只见帐篷下还有一些人形在蠕动,但眼前一旦看不见,哪里还冲得出来?
我拉起地上的一角还未烧起的帐篷,叫道:“快拉起来!”
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现在帐篷只是面上的桐油在烧,还是能拉着的。吴万龄和另一个龙鳞军士兵已拍马冲了过来,我道:“一人拉一边!”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将百辟刀锋刃向上挑起帐篷布,人猛地向前冲去。
谢天谢地,吴万龄已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向前冲去,那帐篷布在我面前一段裂开,分向两边。那自是吴万龄他们正在向两边拉的结果,他在那一刹那间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也当真能干。也许,他也想到了这个主意吧。
我向前冲了七八步,那帐篷已被撕开了一半,眼前一下出现一堆黑乎乎的人,当头一个正是金千石。我叫道:“快出来!”
金千石也已晕头转向了,听得我的叫声,猛地冲了出来。我也不知道金千石带进来的有几个人,道:“金将军,你看看,还有人在里面没有?”
金千石还没回答我,吴万龄在身后道:“连金将军在内,共有九人,统领。”
我刚才每冲出一个便数了一下,数到现在,分明逃出八个,那么还有一个在里面了。我正待再冲向前去,金千石猛地抱住我道:“统领,不能再向前了!”
高铁冲的火雷弹是在帐篷顶炸开的,而帐篷落下来时,中心处本来就是最厚,又是先烧起来,我撕开了半条帐篷,只因为帐篷下半只是布上的桐油在燃。在中心处,已烧得穿了,根本没办法破开来,就算我能冲进去,吴万龄他们也没办法再将帐篷布拉开来。我明明知道这些,可看着火烧得越来越旺,心头如刀绞一般疼痛。
为了捉拿高铁冲,又死了一个人了!
如果能抓到高铁冲,我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的。可是,连高铁冲自己,只怕也已经连块完整的肉都找不出来了。看着那堆火越烧越大,我只觉象有泪水涌出。
并不全是为了那个被烧死的弟兄,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在这种残酷的杀戮中,一个人的生命太微不足道了。
我只希望再不要有一个人死。可是,现在正是战争。
我收刀回鞘,转身看了看站立在一边的武侯。
火势越来越猛,好在搭帐篷时便也想到防火,还不会漫延到别处去。透过被火烧得蒸腾起来的空气,武侯的样子凛凛然有如天神。我站立起来,走到武侯身边,跪下道:“禀君侯,末将万死,未能捉回高铁冲。”
武侯只是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他转头道:“小鹰,你去看看,那是高铁冲么?”
小鹰跳下马,向前走去。他到了那堆火,细细闻了闻,又到武侯跟前单腿跪下道:“禀君侯,火势太大,分不清了。不过,确有高铁冲的痕迹。”
武侯垂下头,忽然又看着我道:“楚将军,你可看见高铁冲的真实样子?”
真实样子?我回忆起来。刚才高铁冲在帐篷顶上,由于是背光,从下看上去根本看不清,但在高铁冲点燃火雷弹时,我曾在一瞬间见到了高铁冲的样子。
我努力想着,道:“他的样子么,很瘦,瘦小得吓人,腮上紧缩回去,象没一点肉。而且,两个耳朵也是圆圆的,还有一些短胡子……”
高铁冲的样子,根本和“威武”沾不上边。事实上,他的样子甚至有些可笑,就好象只什么小兽一般。也许高铁冲自知自己的样子长得太难看,才会常戴着那个四周有青纱的大帽子。其实样子如何,毫无关系,高铁冲长得再难看可笑,他仍然是个了不起的军师。
武侯打断了我,道:“是不是象只老鼠?”
就算我现在万分不能笑,武侯的话几乎让我笑出来。金千石他们虽然刚从火堆里逃生,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忍住笑,道:“武侯明鉴,正是。”
老鼠和鼠虎长得非常相似,有人说鼠虎就是巨大的老鼠,这当然有道理。高铁冲长得象老鼠而不象鼠虎,只是因为他的样子关系。高铁冲的样子也根本没有一点鼠虎的威武,更象一只老鼠,让人看了想笑,尽管他大概比鼠虎危险百倍。
武侯喃喃道:“那没有错了,正是他。”
那堆帐篷现在已全部着了起来,里面起码有三具尸首,被火烧得正发出一股焦臭味。武侯跳下马,象是跟我们说,又象是喃喃自语道:“高铁冲十多年前投军时,就有个奇怪的要求,要求一年四季常戴那大帽子,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摘下来。”
武侯也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看到一眼的吧。人长得丑当然不是罪过,高铁冲是个男人,难道这么爱美法么?可看他的所作所为,又不太象。
武侯道:“楚将军,走吧,回城头去。”
他跳上马,走前,又对小鹰道:“小鹰,你带二十个人速将这里收拾好,此事万不能传出,若有人问起,便说高参军住到东门去了。”
小鹰跪在地上道:“是。”
高铁冲是内奸的消息一旦传出,对士气的只怕也会有一定打击。此次南征,一路出谋划策,高铁冲功劳不少。如果军中知道以往的军机大多由一个内奸参与制定,大概会觉得出师以来全已在敌人掌握中,那时军心一散,便更难办了。
我也跳上马,看看一边的金千石,他脸上也都是些灰尘,脸上。战甲上也全是黑糊糊的。看了看逃出来的另七个人,大多如此,而我也恐怕好不到哪里去。我伸手抹了把脸,跟着武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