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丝朝着甲板上“走”去,她打量着泰坦尼克号的布置,不由地感叹,难怪卡尔霍克利对它那么有信心,确信它成功到达纽约后,白星公司的股票一定会狂飙。
他们今日坐着电梯,从底层直达顶层的甲板,活动范围仅仅是最小的小艇甲班。可这小艇甲板的装潢设施堪比任何一个顶级的度假酒店,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红丝绒地毯,脚步声和轮椅滑轮的声音几乎被吸收了大半;墙上挂着精致的壁灯,即便是在白天也通着电,暖黄色的灯光照在镀金的灯面上显得无比华贵;壁纸上印着雍容华贵的英伦玫瑰,绿色的枝叶缠绕着托起了用金粉点缀的花朵……
穿过长长的走道,多莉丝来到了另一头的甲板上。
刚一走到阳光下,周身的景致一下子就从华丽的暖橙变成了冰凉的海蓝色。
这头的甲板似乎并不是提供给行人散步的地方,中间堆放着许多白色的救生艇,两旁则是狭窄的走道。
在阳光的照耀下海浪起起伏伏地闪着光亮,铁质的船舱也在烈日的炙烤下从下而上散发着热气。海风带着水汽,吹散了表面蒸腾的热气,却也不能让这座巨大的钢铁制品降下温来。
多莉丝的心头烦躁和冰凉交织。
这些救生艇看起来虽然很多,可是任谁只要粗略地心算一番,泰坦尼克号这十几层的高度里将会住着几千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所有人都能在危险时,分到一个救生艇的位置。
那雕花木门上的陌生动物张牙舞爪,突出的巨大眼球看得人直发憷。
多莉丝的心跳无比剧烈,她终于能肯定,曾经做过的那个可怕的噩梦,真的是预言梦。
她真希望那是假的!
可是在梦中,她身上穿着奇异的救生衣在海上浮浮沉沉,周围闭着眼睛的人们或是麻木地攀附在木质座椅上,或是趴在大块的门板上——而露丝身下的木板极其眼熟,上面雕刻着奇异而又陌生的花纹。
多莉丝确信她从未在别的地方见过那样的花纹,而刚才在试探安德鲁斯先生时,他也透露出,那是白星航运公司雇佣的木雕师独一无二的作品。
这个推测让她浑身一凉,毛骨悚然。
梦中的她尽管还有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露丝在濒死中挣扎着醒来,用最后的力气吹响了哨笛,才引来了寻找生还者的救生船。
她没有看到1900,没有看到卡尔霍克利,甚至——多莉丝现在怀疑,梦中的“自己”是自己吗?
那个梦在她做过之后就无意地搁置在了记忆深处,现在她想拼命想记起梦中那一张张青灰色的脸庞,头痛欲裂。她的头脑仿佛被一个搅拌机打散,她痛苦地用力地扯着头发,却回忆不起任何细节。
那些泛着青灰色的脸就像是一张张模具,似乎没有任何特殊的细节,多莉丝无论怎样折磨自己的头发,都只能记起他们睫毛上凝固的水珠和霜冻。
多莉丝咬紧了牙关,痛苦地呻吟了出来。
一块厚厚的毛毯将她包裹住了。
“多莉丝,你怎么了?你被海风吹得头疼吗?”卡尔霍克利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金鱼缸,从遥远的地方传入了她的耳膜,“亲爱的,我带你回休息室。我想你需要一杯热可可,你的手冷极了。”
卡尔的双手将她的手紧紧地裹住了,他心惊于掌心的冰凉,将毛毯劈头盖脸地为她裹了起来。
多莉丝吃力地摇了摇头。
卡尔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转身站到了她的轮椅后,作势就要推着轮椅回去。多莉丝伸出了颤抖的手,抓紧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卡尔心下一跳,他还来不及高兴,多莉丝竟然主动地拉住了他,转而发现了她的异常。
卡尔走到了多莉丝的面前,蹲下了身,关切地看着她低垂的头,柔声地问:“究竟怎么了?刚才的意外把你吓到了吗?你放心,我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我已经派乔伊洛夫跟着船长一起去检查,看看哪里的线路还有问题——”
“卡尔!”多莉丝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她抬起了头,碧蓝的眼睛里泛起了猩红的血丝。
卡尔被她的眼睛吓了一跳,下意识差点往后退了一步。
多莉丝的心头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她别开了眼。卡尔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动作似乎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歉意地连声道歉。
“不,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多莉丝抓住了他的手,“你……”你相信预言梦吗?
多莉丝话还没说出口,却又突然卡壳了,作为人鱼的身份已经很难让人接受了,那么可怕的预言梦,会不会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卡尔却看了出来,多莉丝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他神色一凛,说:“我们去那边说,这里随时会有人来。”
他又站回了轮椅后,和多莉丝一起躲到了甲板边缘的救生艇背后的阴影中。
多莉丝终于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卡尔坐在了一艘救生艇的座位上,让多莉丝面对着自己。
多莉丝缓缓开口:“卡尔,你觉得,这些救生艇够全船的人用吗?”
他没有想到多莉丝竟然问他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愣住了,接着他在多莉丝催促的眼神中回忆道:“如果不算底层烧炭的工人们和三等舱的乘客,应该是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