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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然而……就算到了那个顶点，他又能得到什么?能得回在这座古墓里所失去的么?

可如果不继续攀登，一松手那便只有死。

连着全家族、一起堕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无路可退。多么想回到那个时候啊……十二三岁的少年时。还被流放在属国，也尚未卷入帝都的政局，他只是个普通冰族少年，和牧民的孩子们嬉闹斗殴，习武练剑，陪伴着古墓中轮椅上的那一袭寥落白衣。

师傅或许不曾知道吧?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所谓的&ldo;快乐、矫健和自由&rdo;……她对他期许的三件事，细细想来、居然只是存在于遥远的过去那一瞬。如同雪白的昙花，在他的生命中一现即逝。

低下头，手指在沙地上缓缓移动，茫然写下几个字：&ldo;恩师慕湮之墓。弃徒云焕立。&rdo;

刚一写下，冷风就将沙上的字迹卷走，湮没无踪。云焕握紧了双拳，用力抵在地上，只觉肩背微微发抖‐‐无论怎样的怀念、他却不能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不能公开承认她在自己生命里存在过‐‐因为要时刻防备着帝都里那一群恶狼的窥测。

枉他一生自负，到头来、居然连给师傅立碑都作不到!

&ldo;弃徒云焕&rdo;‐‐在流沙上写下那四个字的时候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终究被所有人遗弃。他也活该被遗弃。即使师傅在世的时候，他也不曾毫无保留地信赖她‐‐因为她终究是空桑人的剑圣，而他却是沧流帝国的少将。他从师傅那里得到了力量、借用着力量，却依然包藏着私心，计算着那个自己最敬爱的人、使用了种种伎俩和手段。

经历了噩梦般冷酷的童年、交织着权欲和阴谋的青年，帝都归来的少将有着自己一套阴暗的处世方法‐‐这仿佛是种在他骨髓里的毒，随着心脏一起跳动到最后一刻。

他或许天生就是这种人‐‐然而，即使这样的人、心里也不会没有对温暖的渴慕和希求。

一直到师傅死去的一刹，心里无法摆脱的猜忌和提防才如大堤崩溃一般的瓦解‐‐死亡撤销了最后一丝防备，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失声痛哭或狂笑，去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怀念她、景仰她、眷恋她，而不必再去保留什么私心和猜忌。那个淡然温暖的影子被无限的放大，在记忆中冉冉升起，作为一个虚幻的象征而存在‐‐那个玉座上的冰冷石像，便成了他终身的仰望，无可取代。

或许，这反而更好。这一趟荒漠之行，终于将他心底里那一点脆弱彻底了断。

从此后，这个空茫的云荒大陆、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羁绊他的血战前行。

深夜寂静的大漠冷如冰窟，厉风如刀切割着身体。少将跪在墓前、许久没有起身。

黎明的时候，听到了远方前来的风隼独特的鸣动声‐‐那是帝都派遣来接他回京的座架。该回去了么?‐‐云焕在风里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一夜的寒气、已经在他的软甲和发梢上凝出了细小的冰花。

&ldo;斯人已逝，少将封墓而返。&rdo;

远处的红棘丛里，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古墓前少将的一举一动，在密信上写下了一行字。

应该是要下雨了，镜湖中心那一座城市仿佛笼罩了密云。

帝都外围依旧有长年不歇的锻造声，十户为一里，百户为一坊，每个坊的中心都设有锻造作坊，一排排巨大的炉子里火光熊熊、地上挖掘好的沟渠里纵横流淌着铜铁的汁液。

‐‐在冰族聚居的伽蓝城里，一切都按照门阀姓氏划分开来，三重城墙里内外隔绝、井然有序不容逾越。

冰族凌驾于云荒其他种族之上，基本上不从事农桑生产。然而，有一些机械制造和器物锻造的方法，却是族内的不传之秘，外族不得沾手分毫。而居住在外城的冰族，便是从事工匠行业的，在族中则属于人数最多、地位却也最低，从开国以来就被安置在帝都的最外一层，负责着庞大的军工生产。

所以帝都的外城，也被冰族人称为&ldo;铁城&rdo;‐‐匠作锻工聚居的地方，也是最卑下的姓氏的居住地。和最内层皇城里居住的十巫正好处于两个极端。

然而，即使这些每日忙于劳作锻造的冰族平民，也感觉到了整个帝都的压抑肃杀氛围。

&ldo;你们看……又有风隼从西方飞回来了啊……&rdo;一个淡金发色的精壮男子抬起头来，放下锤子，擦了擦额头密布的汗，看着半空飞向伽蓝白塔的那一点黑影，&ldo;不知道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破军少将应该快回来了吧?&rdo;

他旁边的同伴用力拉动巨大的皮囊，将风鼓入炉中，催动烈焰。

&ldo;我看那家伙是回不来啦!国务大臣他们分明是要他去送死的，&rdo;斜眼看了一下阴沉沉天色下飞回的风隼，鼓风的汉子冷笑，&ldo;回来了又如何?云家已经倒了，回来会被国务大臣那边整的更惨‐‐还是战死在沙漠的好!也算一个人物，别回来被整得不成人样。&rdo;

抡锤的精壮男子听得这话，脸色忽地白了一下，抬头怔怔看着半空返回的风隼，竟忘了继续工作。金发松脱开来，沾在额角，赤膊上的肌肉一鼓一鼓。

&ldo;冶胄!快锤啊，精铁都要化了!&rdo;拉着风囊，同伴不耐地大声叫。

&ldo;啊?‐‐&rdo;那个被叫做冶胄的冰族青年如梦初醒，振作精神抡起巨锤，把融得发红发软的铁条击得火星四溅。仿佛内心有巨大的愤懑，他再也不多话，只管用足了力气挥舞大锤，一下又一下，似在发泄什么。

&ldo;好了，好了，该翻面了!&rdo;同伴又忙不迭的提醒‐‐帝国向来管制严格，铁城所有作坊出产锻造的兵器、都必须烙上锻造者的名字，如果发觉兵器有瑕疵或者实战中出现问题，那么从负责锻造的巫抵大人开始，立刻就会一层层将责任追究下来，最后落到铸造者身上，严惩不怠。

所以，尽管铁城中的这些冰族平民从懂事以来就进入作坊、一生中不知打造了多少兵器，对每一件经手的物件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何况现在而他们所在的这个&ldo;断金坊&rdo;、更是历来以出产利兵巧器而闻名铁城七十二坊中间，更不能因为疏忽砸了招牌。

听得提醒，冶胄将铁条翻了一面，继续沉默着挥动大锤，仿佛击向什么深仇大恨的人。

&ldo;怎么啦小子?有力气没处使啊?&rdo;同伴看得纳闷，忍不住嗤笑起来，&ldo;留着力气、歇息时去叶城抱女人也好呀!你这个月也没有告假过吧?年纪轻轻，那么忍得啊?&rdo;

&ldo;砰!&rdo;重重一锤击在成形的铁条上，火星如同烟花般迸射开来，吓了他一跳。

&ldo;那群混蛋……那群混蛋、是要把云家往死里整么?&rdo;冶胄咬着牙，在火光后一字字低语，眼里竟然有野兽一般的狠厉光芒。

&ldo;冶胄?你他妈的昏了头了?&rdo;同伴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他，同时惊惧地看着外面，一叠声低骂，&ldo;你想死呀?发什么疯!云家和你又有什么关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