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不快,倒是就这样消散了。只是嬴政并未想到,他本能地将郑妃从咸阳城中驱走,便是已经动了只留徐福一人在身边的心思。君王哪有深情人?嬴政的教育之中从未有过相关的知识,他缺乏这项认知,自然也没往那一处想过去。……·第二日徐福醒来时,还微微怔忡了一会儿。不与秦始皇缠绵一番,他反倒不习惯了,他这是什么毛病?发情后遗症吗?徐福揉了揉额角,问宫女:“郑妃呢?”宫女一欠身,“今日一早,郑妃便坐着马车离开咸阳城去养病了。”不愧是秦始皇,效率果然够快。只是徐福还有些低落。昨日尉缭说的那番话,那不是粉碎了郑妃的心头所愿吗?而他之前说郑妃必然能如愿以偿,那岂不是他算错了?徐福什么都能接受,但惟独不能接受自己算错了。他算命时,向来谨慎,没有把握之事,尤其是像这等事,他向来不会给人希望,不然若是未能实现,徒惹人伤心。徐福对这个结果有些耿耿于怀。不行,他必须得时时关注一下郑妃的消息,一定要证实他的批语才行!徐福皱了皱眉,起身洗漱更衣。此时嬴政已经离去。徐福用过补汤和早膳,慢悠悠地坐着马车朝奉常寺去了。从徐福同李斯一起走了,奉常寺上下便有眼红的,也有嘲笑的。有人认为他能与李斯同行,做秦国使臣,那是代表了秦王的青睐,如何不惹人眼红?但也有人认为他有病,如今已是典事,安安分分留在奉常寺中,日日舒适享受,为何还要去吃这个苦?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一旦任务完不成,还可能会招致王上厌恶!听闻李斯归来后,众人见到了王柳,却独独不见徐福,于从前变化甚大的王柳口中又问不出什么来了,这些人便只有用自己的思维暗暗猜测徐福发生了什么,他们却不知徐福在王宫之中的待遇甚好,并无操心之事,他们心中所想,全都成了自我意淫罢了。徐福回到奉常寺,先与苏邑见了一面。苏邑也不知刚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神色难看,只是一见了他,面色大喜,当即便迎了上来。“徐典事是何时回来的?”“当然是与我一道的。”王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徐福转头一看,就见王柳脸色也不大好看地走了过来。他同苏邑之间的气氛甚为僵硬。王柳的口气实在有些不耐烦,苏邑自然也没了好脸色。“这样吧,若是有空,便随我过去,闲谈一二。”徐福这话是对着苏邑说的。苏邑也不客气,当即点了点头,跟着徐福过去了。“此行如何?”进了门,苏邑便当即问道,“李斯乃是个体贴的友人,徐典事与他可还处得来?”苏邑在徐福的眼中顿时成了个拉皮条的模样。说得像是他们二人在相亲一样。徐福无奈道:“李长史的确体贴不已,与他同行,十分愉快。”苏邑这才放了心,“未曾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巧合,本欲将李长史引见给徐典事认识,徐典事却先一步认识了。”的确奇妙!徐福也不知道,他来到秦国,是不是也是冥冥中注定的事。又与苏邑聊了几句,二人聊得心情畅快不已,随后徐福才将苏邑送走了。不过奉常寺中平常的确难有什么大事,徐福无所事事,又看了一天的古籍,之后便收拾收拾出了奉常寺。只是今日他出来得早了一些,那小内侍还未到,徐福正琢磨着是否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却见一个身影慢慢映入了眼帘之中。……是尉缭!尉缭脸上的冷漠之色褪去了不少,他直直地朝着徐福走来,“随我过来。”尉缭说罢,便又自顾自地转身往另一边走了。徐福一头雾水,只觉得尉缭的口气实在不大礼貌。不过心中的疑惑占了上风,于是徐福犹豫没一会儿,便跟了上去。尉缭走得并不远,只是远离了奉常寺的大门而已。二人就这样立在路旁,尉缭终于转过身与徐福面对面了。“你与秦王是怎么回事?”尉缭眉头紧锁,冷声问道。徐福心中更加不快了,尉缭不仅是语气很不礼貌,他开口说的话也实在不礼貌。徐福眼神中带上了疏离和抗拒,他往后退了退,冷声反问:“阁下有何权利问我?”尉缭脸色瞬间变得怪异起来,“你又忘了?”“什么?”徐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尉缭究竟在说什么?稀里糊涂也不说个明白话!“你果然又忘了,我还道,那日在王宫中,好端端的,你为何问我叫什么名字,之前在魏国时,你见了我如见陌生人般,我还当你是不便认出我。”尉缭叹了一口气。徐福心中发毛。难道他的原身,跟这位还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旧情人吧?徐福心中暗自打了个哆嗦,他可实在不好尉缭这一款啊。秦始皇他倒是能接受,但尉缭……徐福又往后退了退,看着尉缭的目光更为警惕了,尉缭不由得咬牙,“你这脑袋,究竟何时才能记得住事儿!”“你认错人了?”徐福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尉缭。尉缭脸上怒气涌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认错人?我何时能将你认错?”完了……徐福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他总觉得尉缭这语气,就像是旧情人找上门来了一样,瞧一瞧说的话也暧昧得很。可如今什么旧情人都与他无关了啊。打死不认,就假装对方认错人,或者自己失忆好了。“此次失忆,你又要多久才能想起来?”尉缭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他一身沉稳的形象,顿时破坏了个干净。哦!连借口都已经替他想好了!徐福暗暗愉悦,面不改色地扯道:“或许几个月吧……”他就不信尉缭还能盯上他几个月不成?尉缭抬手揉了揉额角,“希望如此吧。”说罢,他放下手来,脸色突地肃穆了起来,“你还未曾告诉我,你与秦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徐福看着他,不说话。他觉得就算他不说话,尉缭也能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果不其然,尉缭不等他开口,便又道:“好,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猜到几分了。”尉缭脸色一沉,“你要投秦,我本是没有意见的,我也跟着朝秦国而来,但我近几日观了那秦王的面相……”徐福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这人果然会看相!他看秦始皇的面相,又会得出如何的一番结论呢?是否与自己相同呢?徐福微微有些激动,同时也很想知道,秦始皇在别人眼中,又是什么模样的。“秦王此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面相刚烈。足见其刻薄少恩,虎狼心肠,他谦虚时便不惮屈身于人,得意时,若被冒犯必然是吃人不吐骨头,极为残暴的!我为一介布衣,然他见我常常自降身份尊敬于我。假如有一日秦王实现了吞并天下的野心,他定然是将天下人都看成为他的奴隶,他欠缺仁德之心,这样的人不可长期与之交游。”尉缭冷声道,极不留情面。徐福愣了愣,心头骂了句我操。你他妈才细长眼睛,鸡胸,豺一样的声音!秦始皇长那么英俊神武,你眼睛瞎了吗?徐福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憋得难受,于是他冷冷地盯着尉缭,忍不住脱口道:“你眼瞎。”尉缭皱眉,冷声道:“我知你对秦王极为尊崇,但赵政实在比不上其祖父!历任秦王皆是好战之人,赵政尤甚!他脾气暴烈,不是个很好相与的人!他极能隐忍,心机深沉!日后你若是在他手中吃了苦头,都还不知怎么一回事。这样的君王,哪里值得你去辅佐效忠?还是速与我离秦,往别国去。我瞧那魏国便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