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来到了鹿沽院,这里住的都是有特殊才能的人,这些人不属于工部,是专门为皇帝个人服务的。这其中包括皇宫建筑的设计,皇家园林的种植还有些为皇帝提供特别服务的项目,比如露天温泉等等地方的修建,这鹿沽院离掖亭湖不远,所以邵安麟本来的目的是来这里?而路途看到二皇子和祺贵嫔的事,还真的只是个巧合?当走到门口,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抬着一个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是个被蒙了布的人。傅辰上去一问才知道,是个老太监寿终正寝了,问了名字后再回禀邵安麟,对方眉头微蹙,“这时辰,候得真准。”傅辰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却听出来邵安麟本想来这里找人,但这人恐怕已经去了。走了一会,邵安麟转头,目光缓缓落在傅辰身上。邵安麟这人宛若走出来的山水画,随意的动作都流泻着写意风华,那不惹凡尘的气息与他的容貌神态,相得益彰。但经过今天这一遭,傅辰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料邵安麟忽然淡淡一笑,倾城之色。“听母妃说,你一手蔻丹功夫了得?”“奴才只懂些皮毛,能过娘娘的眼是奴才的福气。”傅辰回得一板一眼。他没一丝想要讨好的意思,能平安喜乐地活下去是前提,审时度势地稳扎稳打才是他想要的。“母妃很欣赏你。”邵安麟状似无意间提到。傅辰不知道邵安麟知道多少,或许德妃只是偶然间提起,或许上次被看到呕吐才对他有了印象。但三皇子应该做梦也想不到德妃之所以对他“欣赏”,可不是看中他那些赶鸭子上架的才艺。“剪须和染须可会?”邵安麟问道。似乎在这些主子眼里,这些奇技淫巧会一种,就该全都会了似得。“禀殿下,奴才并不擅长。”“有人说过,你是个谦虚的人吗?”“殿下是第一个。”被赞谦虚的前提是,两人地位在同一高度上。“那便去试试吧。”“…是。”回答会或不会并没有什么区别。傅辰知道,没人会给他选择,而他也没选择的余地。傅辰总觉得,三皇子对他,似乎在行为上,更为随意,或者说更刻薄些?那种对任何人都沐浴春风的气息,在看到他后,消减了许多。傅辰也不知是否是他太过敏感,职业病作祟让他对他人的情绪常能及时捕捉,总不能归咎于自己天生惹人厌吧。晋朝也一样受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影响,只是胡须不像头发可以束起,所以历来男子都会将之修剪,年轻男子也会直接剃除。近些年在一些文人、士大夫中开始流行定期将胡须修剪成形,修剪得好看便会被冠上美髯公的称号。特别是年长的男子更是将染须当做风尚,有赋诗云:膏面染须聊自欺,意思大约就是胡须虽然白了,年纪也大了,但还是要将胡须染成黑色来自我安慰。这风潮就和蔻丹一样,成为近些年来晋朝簪缨世族以及天潢贵胄的风尚。当邵安麟带傅辰到御书房外候着的时候,才真正冷汗流了下来。邵安麟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找他替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对着皇帝用刀子!即使是剪须!啪!有什么被摔到了地上,传来皇帝怒火中烧的声音,“这群混账东西,赈灾的银两也能被劫走!要他们何用,全部革职!!革职!给我查,彻彻底底地查!”就是傅辰站在外面都能听到这段话,足见晋成帝有多愤怒。皇帝也并非是个好干的职业,有时候发布了命令给下面人,一层层下去,里头猫腻就多了,传达到民众耳里,版本恐怕已经变了好几个,自古以来想当明君的很多,可惜真正能流芳百世的寥寥无几。里头有个官员匆匆走了出来,这人形色狼狈的,傅辰微抬视线看了眼,就垂下了眼睑。前邯朝对太监的则例中有明确注明,意思大约是,太监不得干政,不得结交官员,不得招引非皇室之人等等,若有违反者,视情节轻重,罚银等重责,情节严重者流放,这则例到了晋朝更为细化,延续至今。所以傅辰只是将这官员的模样记住,却根本不知对方是何许人。三皇子进去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傅辰在外听不清,但能感觉到晋成帝的心情好了许多,御书房的气氛缓和不少,晋成帝甚至还朗声笑了,“既然是安麟推荐的,朕自然要看看是否有你说的这般好,让那小太监进来吧。”今日轮到安忠海当值,刚承受完帝王的怒火,他还有些缓不过劲来。当皇帝身边的太监,就要随时面临帝王的喜怒哀乐,生命遇到危机的次数就多了,可再多都不见得会习惯。他看到候在外面的傅辰,咦了一声,多瞧了几眼。傅辰想这位公公八成是认出自己了。见傅辰怀里抱着的猫,“这不是汤圆吗,给杂家吧。”把猫递了过去,安忠海将喵喵叫不愿离开傅辰的小家伙给了旁边小太监,“送去福熙宫。”“快进去吧。”将傅辰领了进去。傅辰低着头,矮着身子走了进去,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就向皇帝行叩拜大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吧,听安麟说,你的剪须和染须功夫不错?”皇帝此刻心情似乎还不错。“奴才不敢善专,愿勉力一试。”“是个沉稳的,朕这胡须若是剪得不好,你就去内务府领罚吧。”皇帝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又觉得这小太监似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瞧着很是面善,朕在哪儿见过你?”傅辰当然不会说曾经在未央宫见过,那岂不是在提醒皇帝那些龌龊事。自然要说实话,只是挑一个最不犯忌的说,“奴才曾说过龟龄集的配方。”晋成帝一拍手掌,“哦对对对,你就是那小太监,说起来圣贤们都还没研制出来,你随后也跟着去里头瞧瞧。”圣贤说的就是为皇帝炼丹药的人,主要负责的人就是国师,其次就是知名道人,皇帝在长生不老药中花下的精力可见一斑。虽然傅辰之前提供了药方,但每一种药材用的数量却要经过一次次调配才能最终定下。“若捣鼓出来朕重重有赏!”“奴才遵命。”这有赏也只能听听了,皇帝并不会因为一个下人做了些许贡献就大加赏赐,在他们眼中这都是奴才的本分。一定要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脸算在皇帝这里挂上号了。对宫中大部分奴才来说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可比赏赐重要多了,宫中的太监几千,能让皇帝记住脸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曾经李祥英将他们赶入未央宫,用的也是这借口。“安麟,赈灾的事你去查,有什么不好办的都一起端了,有朕为你做主。”皇帝也认为邵安麟不会偏帮任何一方,交给三皇子他更为放心。邵安麟离开前,看了眼安分跪在地上的傅辰,这小太监的规矩挑不出一丝错处,低调得几乎没存在感。傅辰领命了后就被带入御书房旁的茶室,开始为皇帝剪须做准备工作。皇帝剪须是有规定的,一般每十二天为一个周期,时间为正午,古人信奉太阳当头照的时候能冲掉动刀的煞气。常规情况下无论皇帝多亲近一个人,都不会随便让个下等奴才拿刀凑近自己,更妄论喉咙那致命的地方就离胡须不远,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皇帝对三皇子的喜爱。只是反向思维,三皇子对皇帝的感情就不好说了,能随便抓瞎一个人去应付皇帝,可见某些态度导向了。剪须这活计不但过程繁琐仔细,甚至还会有护卫派在左右,修剪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就容易犯错,之前已经有不少奴才因为这事降了罪。因为请不到人,邵安麟才会去鹿沽院请一位老师傅,可惜那位老师傅已经仙去,一时也找不到人代替。如果可以拒绝,傅辰是不可能踏入这御书房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