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即使专业是心理学,但看不透的人多如繁己,对于这类能让自己完美得犹如圣人的人,傅辰格外慎重,让自己看上去像所有被三皇子容貌气度摄住的小太监,直到人走近了,才慌慌忙忙跪地,“奴才给三殿下请安。”至始至终,三皇子都未将视线哪怕一秒停留在傅辰身上过,越过他就走了进去,一路上请安声不绝于耳。约莫一刻钟后,三皇子才从德妃娘娘处离开,傅辰被召了进去。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丝丝沁脾入肺,几个宫女围绕着德妃净手,递巾帕。德妃一双芊芊玉手正摸着怀里的猫,玉指穿过白毛,若隐若现,单看手完全看不出这已是年逾三十的女人。那猫是德妃娘娘的爱猫,见到傅辰进来,“喵”了一声。听说猫是能见到死灵的生物,傅辰自娱自乐想着该不会是看穿他的异世灵魂了吧。傅辰没看坐在上首德妃,低垂着头,“奴才给娘娘请安。”“起吧,可会蔻丹?”德妃娘娘声音轻柔文雅。傅辰想到之前墨画在宫门外回复安忠海的话,平静回道,“会的。”“哦?若是不会装会,本宫可是要惩罚的。”依旧不轻不重的语调,气度雍容淡然,让人也不得不感慨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有三皇子那样的儿子。“请娘娘让奴才试试。”他恭敬回道,并没有看到墨画投来赞赏的目光。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回答不会,那么现在他已经以欺瞒的名义被拖出去了,宫里头要的不就是这随机应变的能力。这时候,便是不会也要会的,也幸好这步骤并不难,重点在于将花瓣的颜色搅拌均匀的过程。蔻丹因常取千层红的花瓣为原料,故而又名千层红,在现代叫做美甲。这染甲的风潮是从晋朝乾平初年就开始流行的,宫内娘娘们的穿衣打扮,很快就传到了宫外,引得无数女子争相效仿。女子爱美,更是以此来彰显身份地位。这个年代的步骤和傅辰在书中看到的相差无几。傅辰庆幸自己的过目不忘,他躬身将桌面上的艳红色花瓣放入陶钵中,拿着器具将之捣碎,他手指纤长白皙,在红色的花瓣下居然生出一抹艳丽的魅惑。德妃娘娘看着小太监将明矾加入陶钵中,用均匀的力道磨着钵里的花水,这是个细致的活,力道大了色泽就重,轻了就没浸透,要保持长时间一个力道需要很大的耐心和专注力。傅辰将丝绵制成的薄片浸入花水中,等待完全浸透。整个过程,德妃身边的几位大宫女都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小太监不但会,而且还像是行家的样子。平日里专职做蔻丹的宫女也不过这个模样,甚至都没有傅辰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味道。傅辰年轻时爱上茶道,这修身养性的艺术说起来也有互通之处,比如做事的气质动作与常人相比多了几分沉稳雅致,看着便赏心悦目,单单这动作摆出来,说不是行家都没人信。“请娘娘抬手。”傅辰看到德妃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心知算是得到认可了,古往今来这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也要具备一定底蕴,“奴才逾矩了。”“无碍,看座。”德妃一手抬于桌面上,一手摸着怀里的猫。“谢娘娘赏。”傅辰坐了下来,握住德妃微凉的手,傅辰开始仔细为指甲上色。那猫有着一双冰蓝色的双眼,似对傅辰很好奇,它从德妃膝盖上站了起来,蹭进傅辰怀里。傅辰不敢动,任由那猫在自己衣服上打滚,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看到这一幕,轻笑出声。“这小家伙平日傲得很,倒是与你亲近。”待傅辰做好了蔻丹,规矩站在一边,德妃说道。傅辰冷汗落下来,忙称不敢。德妃泛起温和的笑意,将猫递给墨竹,与墨画一样的大宫女。德妃轻抬手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所有宫女躬身退下。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沁人脾脏的花香,傅辰却莫名觉得有些忐忑,这屋里头只剩下他与德妃娘娘。当然,这里里里外外都清空了人,就是有什么话也是传不出去的。“坐吧,”看了眼拘谨的小太监,德妃温和的笑意似透着什么傅辰看不真切的东西。这是德妃娘娘的地盘,傅辰自是知道刚才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下面才是让他来的目的,闻言道谢后又坐了下来。“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我让墨画给你送食盒?”德妃笑靥如花,声音越发柔和。德妃语调和音色上有些变化,这变化说明在德妃单独面对他时,在确定什么,有些犹豫,她正在权衡利弊。“奴才愚钝,请娘娘提示。”傅辰心道果然这食盒是德妃吩咐的,他能猜出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果只是要个人,像德妃这地位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以直接吩咐身边服侍的人让内务府划人过来,做个登记就可以。而且就像刚开始海公公问的,每几个月宫里的人都会有些变化,每个宫里都会定期选一些人给主子们挑选,完全没必要让宫女来频频交好。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小奴才是绝对没资格劳主子这般费周章的。“那你觉得是什么?”德妃对小太监的进退得仪的话点了点头,似下了某种决定。“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娘娘的意思。”傅辰低着头。宫里奴才都是不能直视主子的,除非主子提出来。忽然,刚才那双芊芊玉手覆盖住傅辰放在膝盖上握成拳的手,傅辰心脏漏跳一拍,只觉有一条蛇钻了上来,将那冰冷的皮肤贴着自己的,他想过德妃是想选他做忠奴,或者去别宫当内应,又或许只是看中他三年来某种特质,万万没想到是最浅显的那个答案,如果是这样,他似乎也有点明白德妃的大费周章了。他忽然想到,那天送德妃回宫的路上,德妃很是温和的问了他的出生籍贯家人。“奴才……不敢。”傅辰忽然跪地,咚一声,没任何犹豫,“娘娘万金之躯,怎可被亵渎。”他上辈子一开始是心理医生,虽说搭了个医生的称号,实际上说是心理咨询比较贴切,见过不少污秽事,守口如瓶是他的职业操守,他很多顾客都是社会名流,但也是这些光鲜亮丽的人,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兴许后来转行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不想被同化。当长时间生活在一个容易被腐蚀的环境里,有时连初衷都会渐渐失去。宫里的贵人,都是把阉人当做奴才的,从骨子里就没瞧上过,这并非针对谁,只是历朝历代积累下的习惯。其他朝代倒是出过这样的事儿,就是得了势的太监会让低阶又不受宠幸的妃子为自己服务。德妃也是不气傅辰的拒绝,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反而越发满意,就是这份气节才是这个小太监最独特之处。带着指套的手,摩挲着傅辰光滑的脸蛋。傅辰感到那指套的尖端,划过肌肤的滋味,若即若离,却像一把镰刀在心脏上起舞。“人人都想要权力,你不想要吗?”“知我为何选你吗,你有一双超脱你年龄的眼,那里藏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你这般模样,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我,能给你。”